五月八日下午,我冒雨彳亍于都江堰至映秀的盘山公路上。兜里的电话突然响起,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数字,让我心生寒栗。这是木杉打来的道别电话:虎子,兄弟先撤了,回来找机会喝酒吧。三天前,得知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殇.”接完他3000里外的电话,我接着发过去一条短信,写上了我真实的感受:与君共醉三千场,不解离伤。祝哥哥一路顺风吧。
木杉离开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他早跟我和另外一个同事提起。但当着全办公室同事公布的时候,我仍然感觉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仿佛做梦一般。整个办公室同事放下所有的手头工作,中午为他送行。八个人坐定,木杉首先为饭局定下调子:大家不要说太煽情的话,不要做太煽情的动作。免得看我当场出糗。其实大家都明白,如果真是煽情,估计一桌子饭都没得吃了。我们只能心照不宣,轻声祝福,默默喝酒。然后照例玩着一种比10的游戏。八个人尽量不触动任何一根伤感的神经。毕竟,我们所有人跟他的感情都是那么真挚,那么浓郁。游戏开始,我手气奇差,三两个回合下来,居然喝下了整杯白酒。这呛人的52度双沟,也能掩盖起我的伤感和离愁??
2006年,我踏入这个单位。由于当时办公条件非常有限,我只能和他坐在一个桌子上。一个新晋员工,总要表现出几分谦卑。我怯生生地坐下,怯生生地拿起他的茶杯,准备给他添水。他大笑着挡住,一口浓重的贵州普通话:咱们俩没必要这样。然后起身,抓起桌上的杯子走开。留下满脸通红的我,独自感受周身的不自在。
他住在我家的下一站。我们经常一起做K93回家。等车的时候,我总爱没话找话,企图打破两个人之间沉默的僵局。我指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试探地问他,这些跑着的车,你都认识?他惊诧地看着我,然后笑笑,基本上吧。我一脸虔诚,满腔钦佩,心里暗下决心,也要努力做到他那样,认识所有的车。现在仍然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只剩下他微笑着看着我说,车来了,上车吧。
没过多久,他就买了车。我就不用再受挤车的罪,隔三差五地蹭他的车回家。办公室总爱聚餐,聚餐肯定少不了喝酒。我们某次喝完酒,开车去接他放暑假的小舅子。回去的车上,坐在后排的我仍然喋喋不休。等第二天上班,他找个没人的机会,说,昨天我小舅子问起,那个同事是不是刚刚入职。我吃惊地问,他怎么知道的?木杉仍然心平气和,满脸堆笑:在咱们这样的单位,你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知道注意么。
他总是表现得非常和蔼,对任何一个同事说话,都是微笑,耐心,柔声细语。这和山东男人的粗粝生硬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在办公室负责繁杂纷乱的账目,任何一个同事处理起来都感觉毫无头绪。可在财务眼里,汽车部门的账务是所有工作室中,最清晰,最条理的。
他有南方人的细腻,却有着比山东人更豪爽的性格。办公室继承了报社老一辈酒风鼎盛的传统,一个月总有几次要跑出去聚餐。他总是表现得温柔腼腆。回家的路上,我酒气熏天地“教育”他,在山东喝酒,怎么能藏着掖着呢。直到某次客户答谢,他跟一位相熟的客户斗起酒来。我把喝瘫了的客户送回家,他则开着自己的小飞度沿着历山路、和平路、经十路兜了两圈,没找到自己的家。后来他告诉我,对付客户,当然有胆有谋,老子当年在贵州山里,也是用大碗喝酒的。说着,两个手的拇指和食指对起来,比划着一口喝干的那碗的形状。
两个人的默契来得毫无缘由,总结起来,最可能的就是香烟。两个人手头的工作一忙完,就跑到厕所门口吞云吐雾。同事们看见我们都戏谑地说,嗨,看你们俩,出双入对,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还真默契啊。但是对于我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带坏了谁,谁教会了谁抽烟,谁阻碍了谁戒烟,可真是争论了好些日子。走廊尽头,厕所门口,两个男人争论完这个,免不了一阵子肺腑感叹。兄弟情深,自不待言。
前一阵子贵州新闻突然增多,我们总免不了讥笑一番。他总会讪笑打岔,贵州好男人不是跑到山东来了么。可现在,贵州好男人彻底远离了哥几个,至于哪天还能跟木杉君吞云吐雾,把盏言欢,竟然成了梦中奢谈,真是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