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节制才能解救人类

——自由市场已在毁灭人类（副标题老夏加注）

转自:王文元《人类的自我毁灭》

有人以为，可持续发展的口号可以解决工具理性危机。没有比这更天真的了。社会进步本就不应该以虚拟的符号意义的财富为衡量标准。果人类应该发展的话，发展应该指人的内心(道德、智慧、艺术等)，而绝不是掠夺自然。因为在工具理性以几何级数跳跃性进步的今天，稍微放纵它的缰绳，它就会跑到人类的控制范围之外。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节制。

节制仅仅是一种美德吗?否，节制是一种获取幸福的手段，必不可少的手段，是人生的一种价值取向。动物也是有节制的，许多哺乳动物都有一定的发情期，发情期之外它们拒绝性交。在性交方面，人类是最没有节制的生物之一。

古代，东西方各自建立自己的节制观，西方的节制观始于摩西十诫，柏拉图系统阐释了自己的节制观。不过，他们都是把节制当作一种美德或类似宗教的戒律，并没有想过人的生活本该奢侈还是节俭与节制这样一个根本性问题，没有想过节俭离幸福近还是奢侈离幸福近的问题。

佛教以节制而著称，佛教持“十界论”的生命观，把生命分为十个范畴:

一曰“地狱” (受生命原来就有的魔性冲动支配的状态，也是痛苦最深的状态)

二曰“饿鬼” (受欲望支配的状态)

三曰“畜生” (在比自己强大的东西面前的恐怖、、战栗状态)

四曰“修罗” (为斗争欲望与竞争心驱使或者因胜利而骄傲的状态)

五曰“人” (普通社会的平常状态)

六曰“天”(所谓幸福或物质利益得到满足的状态，通常只是一刹那)

 七曰“声闻” (想要学习、想要理解世界、知道人生真理的状态)

八曰“缘觉(”因自己觉悟而感到喜悦的状态)

九曰“菩萨” (因拯救他人而感到喜悦的状态)

十曰“佛” (得到终极真理后大彻大悟的状态)

一、二、三为“三恶道”，加上修罗成为“四恶趣”，都是不幸的状态。从地狱到天是六道，称“六道轮回”。“人”是平常状态，有善有恶，有喜有怒，有生有死。从六到十是递增的幸福状态。“十界论”对抑制现代人过度的欲望有很大的作用，可以平衡人心。

儒家与道家的节制观有相似之处。与佛教很不同，儒家、道家与竭力主张节俭的墨家亦不同。儒家的“原教旨”并不主张过分的克制，也不反对寻求一般的快乐，而是站在保守立场上，保护天赐予人类的环境或父母赐予孩于的原貌，虔诚得连一根毛发都不愿意损伤。中国停留在农业型社会而不愿意向前跨一步，不是因为中国人愚昧，而是因为往前跨一步就要破坏已经梳理好的“天人之际” (天道与人意之间的关系), 违反保守的承诺。正如莱布尼兹所分析的:“在战争艺术与战争科学方面他们(中国人——作者注)也低于我们的水平。这并非出于无知，而是他们本意不愿意如此。”农业型社会的特点是，接受与利用自然的恩惠而不伤害自然一丝一毫，土地年复一年地反复利用。土地失去肥力之后，不是盲目垦荒，而是休耕、轮作或施有机肥。古人利用这些土地，后人还是利用这些土地，可以做到产量不减。以往对这种模式的评价偏于消极，认为是不思进取的表现，其实不思进取中含有不思向自然索取从而保护生态的意思。

中国的哲学观念源于自然的运行:

太极(原始的混沌之气)

→两仪(天地)

→阴阳

→男女

→死而复归自然。

这个图示是良性循环的，儒家、道家的保守有利于保持阴阳谐调，因为阴阳是生万物的母亲。两仪是阴阳的母亲，更要尊敬它。尊敬人的祖先与尊敬自然的祖先高度一致。这样，破坏生态的现象基本被杜绝。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是一种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不会满足人过高的享受条件，但能满足人类长期居住在地球上的要求。西方的以拯救环境为己任的后现代主义者，张口必言中国传统文化，就是因为，可以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保护生态的思想营养。

人类面临两种选择:或是人类随心所欲地生活，不考虑或少考虑长治久安。或是为长治久安而适当克制。两者必居其一，两全其美是很难的，也许根本不可能。

老夏语：

人类本就是一个欲望旺盛的品类，就拿性欲来说，它就超过了所有的动物。它那不厌其烦，不分时辰、季节与场合，没完没了的欲念层出不穷；挖空心思，变本加厉历来就是人性的首要特征，只是我们故意把它隐藏到了阴暗的私处，然后再便于道貌岸然地出门去发现新鲜而可口的猎物。我们历来坚持得很好的这一本份本就是一桩令上帝都感到头痛的烦心事，但自由市场经济的教徒们却不这样来陈述事实。他们大唱了近三百年的放开手脚自由胡来的颂歌与人类可以为所欲为的市场经济学赞美诗；他们假设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再由它在冥冥之中，不明就里地调节出无穷无尽的人间财富和永无止息的发展憧憬。这一安魂曲般的富裕梦幻诗篇把人类在无限的享乐受用与追求之中一直送到了灾难深重和无法回天的今天，我们终于可以一举同时看清三桩在整个人类史上都一直未能看清的真相——一只私欲深渊里的咸猪手、文明绝路的余下行程与那无力回天的文化人类诉诸实践的自我毁灭的结局！

没有文化的欲壑本就已罪孽深重，而为诉诸普天之下的欲壑难填去求助于工具理性就显得更加罪大恶极。自由市场经济原教旨主义就是这样的一群人间罪犯。他们假冒科学模样的经济学，在这个世上横行霸道了近三百年，还把放任自流的财富掠夺意识撒满人间。今天的人类从财富到精神，从幸福到家园，从前景到生态，从命运到宿命全都走上了已能看到尽头的绝路。是到了放弃肆虐富裕，耽于享受，追求浮名，利令智昏与自欺欺人的时刻了。因为，我们已不能等待完全澄清那些被弄乱了三百年的观念与糊涂脑子，就已抵达那可怕的万丈悬崖，我们已没有起码的时间来对已成惯性的没命追逐悬崖勒马！

201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