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夫人的争夺战 (旧文)
2008年2月18日,米歇尔.奥巴马先后两次在威斯康星州公开讲演中说:“这是在我成人的生活中,我第一次为我们的国家感到骄傲!”其时,她的夫君巴拉克.奥巴马正在预选中击败希拉里,获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越来越接近于现实。此言一出,已经获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麦凯恩立即在演说中指出:“我出来竞选总统,不是认为我有什么理所当然的权利。我是出来为我们的国家服务。我欠国家的,永远比国家欠我的东西要多得多。”麦凯恩的夫人的话则更是针锋相对:“我一直、而且永远为我们的国家感到骄傲!”第一夫人的争夺战,由此打响。
如今,奥巴马已经获得了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他和麦凯恩在大选中的撕杀已经不可避免。两位夫人,自然也都被搬上媒体,成为大选中的热点。而这两位夫人的鲜明对比,则更使夫人之间的“斗艳”显得格外有趣。

先说奥巴马的夫人米歇尔。奥巴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当总统最大的对手是美国的头号女强人希拉里.克林顿。美国的总统选举中女性选民远多于男性,而且女性多投民主党的票。要在有女权主义传统的民主党中击败希拉里,奥巴马就必须“过女人关”:和希拉里争夺女性选民。这时他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的夫人米歇尔。于是,米歇尔被包装成女强人,是奥巴马家庭中真正的主心骨。当年她在芝加哥的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认识奥巴马时,奥巴马不过是位夏季的见习生,她则是负责监管奥巴马的“老板”。奥巴马在预选中刻意围绕着这一“老板”的形象来包装自己和夫人的关系,甘当一位“气管炎”(妻管严)的丈夫。比如,他在政治上刚出道儿、临上台演讲时米歇尔告诫说:“别玩砸了!”好象是母亲教训自己的孩子。奥巴马想竞选总统,必须请示米歇尔,最后不得不同意戒烟,这才换得妻子的许可。而米歇尔则在电视上对全国公众说:“谁看见巴拉克(奥巴马)拿着支香烟,就立即告诉我。”管教之严,可窥一斑。

米歇尔被打造成这一女强人的形象,主要是在民主党的预选中向女性选民展示:虽然奥巴马是位男性,但他是对女人最听话的那种男性。这样多多少少平衡了一些希拉里在女性中的优势。另外,奥巴马实际上是个白人女性和一位非洲权贵生下的孩子,由白人的母亲和祖母养大,和苦大仇深的美国黑人本来自不同的文化。在他竞选之初,许多黑人对他是否能够体会黑人社会的苦难很表怀疑。更有黑人领袖批评他的言谈举止太“白”。而其对手希拉里,则通过克林顿的关系在黑人社区有相当的政治基础。在这方面,米歇尔同样是奥巴马可贵的资产。因为米歇尔是美国传统的黑人,“根正苗红”。黑人社区至少相信:奥巴马的“另一半”至少是属于自己这一边的。

然而,当选举从预选转向大选时,米歇尔这样的形象就有了几分危机。首先,奥巴马的对手是政治经验和资历都远超过自己的越战英雄麦凯恩。他的弱点就在于年轻、缺乏经验。这也是共和党阵营集中攻击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一副“气管炎”的面目就有伤他作为未来三军统帅的领袖形象。同时,米歇尔的“这是在我成人的生活中,我第一次为我们的国家感到骄傲!”一句话,也使她成为众矢之的。这意思仿佛是说,只有美国人拥护自己的丈夫,她才感到为美国骄傲。特别是奥巴马的牧师Jeremiah A. Wright Jr.发表了一系列黑人种族主义的激烈反美言论后,许多选民把米歇尔的话和Jeremiah A. Wright Jr.联系起来,甚至拿奥巴马不戴美国国旗的爱国徽章而大做文章。一时间,奥巴马是否爱国也成了问题。这就逼着奥巴马阵营不得不把米歇尔的形象软化,重新包装。

在这一格局中,一向低调的麦凯恩夫人辛迪渐渐显示出了优势。麦凯恩年过七旬,个子矮小,其貌不扬,更无奥巴马的口才。听他演讲,难免令人打磕睡。不过,不管他走到那里,比她小将近十八岁、身材苗条、面目姣好的夫人辛迪都默默地站在身边,两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夫君,一言不发。她是属于典型的政治花瓶型的夫人,几乎从来不代表丈夫发表政治演说,永远当陪衬。要知道,在共和党中,麦凯恩本属于桀敖不驯的左翼,被保守派恨之入骨。在预选中,赢得保守派的支持或者至少是容忍就成了当务之急。保守派是女权的敌人,更不喜欢爱招摇的女人。布什的夫人劳拉这种贤妻良母才是他们理想中的第一夫人。我们只要回顾一下战后的总统政治就可以发现,共和党的总统夫人几乎都是这一类型。而在大选中,不显山露水的辛迪虽然知名度不如米歇尔,但招惹的政治麻烦也有限。
当然,这些不过是这两位女人的公众形象。在真实的生活中,她们对自己丈夫的影响又如何呢?这就不能仅仅看她们上镜时的表现,而要追踪她们个人的历史。
奥巴马阵营虽然反复为米歇尔所说的“这是在我成人的生活中,我第一次为我们的国家感到骄傲!”而辩护,称这不过是别有用心的误解,但这句话本身恐怕还是透露了她真实的感受,体现了黑人融入主流社会的艰难历程。故事还要从四分之一世纪以前讲起。1981年,17岁的米歇尔进入普林斯顿大学。那年普林斯顿有1141名新生,其中包括94位黑人学生。米歇尔的兄长Craig Robinson在两年前作为一位篮球明星被招募到普林斯顿,后来成为该校历史上得分第四高的队员,这也使米歇尔进入这所名校容易了不少。
从一个黑人区四口人一居室的家庭一下子进入美国最贵族的学校(在哈佛、耶鲁、普林斯顿这三所顶尖大学中,普林斯顿最保守),本是个巨大的挑战。而种族问题,则是这种挑战变得异常艰巨。她的第一个同屋,是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白人女孩儿。当这个白人女孩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的同屋是位黑人后,第二天就闹到学校的办公室,要求给女儿换房间。这女儿的外婆知道消息后更是难以容忍,要自己的孙女立即退学。虽然这位白人同屋没有在母亲的压力下立即换房间,但当有其他宿舍腾空后,她立即搬了出去。自此以后,她和米歇尔很少说话,甚至在校园里碰到时也是如此。第二年,米歇尔和另外三位有色人种的学生住在了一起。如今已经快当第一夫人的米歇尔说,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当年的第一个同屋的母亲的行为,只是凭知觉感到和这位同屋很难成为朋友。那位母亲如今已经年过七十,是一位退休教师。她后悔当年的行为,并称今年准备投奥巴马的票。
这一故事,反映了美国最近四分之一世纪的历程,也塑造了米歇尔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当时的普林斯顿,实际上处于种族分离状态:黑人只跟黑人社交,白人只跟白人社交。米歇尔当时曾经指出:“无论白人的教授和学生思想多么开放,我在校园里一直都感觉到象一个过客,就好象我不属于这里。”她大班的一位黑人同学称,他们经常被人称为“红糖”。最后,学社会学专业的米歇尔把“普林斯顿教育出来的黑人与黑人社区”作为自己毕业论文的题目。在这一论文中她指出:普林斯顿的整个教育体系都是为了白人的需要而设计的;全校只有五位黑人终身教授;“非裔美国人研究”是全校最小、人员最为不足的系之一;各种学生组织也很少考虑黑人学生的要求。而她论文的核心,是对普林斯顿的黑人校友的调查,试图检验普林斯顿对黑人的教育是否增进了黑人社区的福址。她惊讶地发现:这些黑人在来到普林斯顿时,都非常认同自己所来自的黑人社区;但是,当他们毕业时,他们对白人社区的认同则增强了。这无疑让她对自己在普林斯顿“变白”的经验开始质疑。
不过,米歇尔绝不是一个“政治动物”。她在学期间,普林斯顿发生了许多关于种族问题的政治事件,她基本都置身事外。甚至黑人民权活动家杰西.杰克逊来访,她虽然是杰克逊女儿小时候的朋友,也没有参加他的集会。她的课外活动大多集中于典型的“女人事务”。比如她即使手头拮据也一直打扮入时,并参加了两次慈善性质的时装表演;她还在“第三世界中心”的学后课程中给当地的穷孩子志愿服务。当年的一个孩子至今还记得她给自己弹琴的情景。
经过这样一番挣扎,米歇尔最终还是决定走白人成功的路。她毕业后即考入哈佛法学院,在哈佛毕业之后回到芝加哥,成了当地最有声望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如今,她是芝加哥大学医院的律师,年收入达二十多万美元,早已进入上流社会。她的历程,代表了一代黑人精英的经验:他们切身体会到了黑人的苦难和美国社会对黑人的歧视,但他们自己则从这样的社会中得益,最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他们这个阶层中,也自然发展出两种不同的政治态度:一种是向后看的算帐派,认为自己所获得的一切是理所当然,同时社会还欠着黑人社会许多需要偿还;另一种则是向前看的乐观派,认为虽然种族歧视是个现实,但他们自己的经验则证明了一个更重要的现实:黑人在这个社会上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机会;随着社会的飞速进步,黑人要自己努力改善自己的命运,不要等待别人的照顾。在预选中,米歇尔给人的印象是倾向于前者,奥巴马则倾向于后者。这种奇妙的结合,一方面使奥巴马赢得了对美国尚心怀怨恨的黑人社会的信任,一方面也让对种族主义充满罪感的进步白人感到解脱。这是他赢得预选的原因之一。不过,如今进入了大选,奥巴马面临着赢得中间选民的挑战。米歇尔就必须把自己的公众形象从向后看的算帐派改为向前看的乐观派。而“这是在我成人的生活中,我第一次为我们的国家感到骄傲!”这句话,虽然是她生活经历所塑造的肺腑之言,也非常值得人们的同情和尊重,但保守派则会利用这样的“证据”,把她塑造成对给了自己机会的社会不知恩、把自己得到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的傲慢的黑人精英。
相对而言,美国媒体对麦凯恩的夫人辛迪客气得多。而辛迪和麦凯恩的关系,也和她的公共形象差得甚远。每当麦凯恩夫妇出现,老迈的麦凯恩和风姿绰绰的辛笛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相差一代人的年纪,而且辛迪总是花瓶的扮相,让你觉得她也许是在老麦功成名就后抓来的“小蜜”吧。实际上,没有比这样的猜想离现实更远的了。事实上,麦凯恩能有今天,没有辛迪几乎是不可能的。
麦凯恩和辛迪是在1979年四月相遇。当时辛迪二十五岁,地道的美女,而且是亿万富翁的独女。她的父亲James Hensely是著名的Hensley & Co. 的创建人,负责Anheuser-Busch啤酒的批发销售。她在南加州大学拿了特别教育的学士和硕士,然后放弃了参与家族企业的机会,运用自己的所学对残疾儿童进行运动理疗,并在1978年出版了专著。麦凯恩当时则已经四十二岁,是位海军中级官员。他虽然是越战英雄,但正处于中年危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象父亲和祖父那样成为海军上将,在事业上陷入迷途。他的家庭生活也不如意。他那当过模特的妻子,在他当越战战俘期间独自抚养了他们的三个孩子,且在1969年的车祸中几乎丧生。是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后来在1992年大选中以独立候选人搅了局的佩罗特支付了她的所有医疗费用。等麦凯恩回来后,对妻子竟不知恩,有了一次外遇。这次外遇虽然没有摧毁他们的婚姻,但是当他遇到辛迪时,则魂不守体,抛开结发妻对年轻的美女穷追不舍,并立即对妻子提出离婚。次年二月妻子接受了离婚条件,四月离婚生效,五月他就和辛迪结婚了。
因为辛迪是巨富的独女,两人的财富实在不相称。在闪电般的爱情故事之后,俩人决定家庭财富在法律上分开计算,井水不犯河水。不过,麦凯恩借助辛迪从此平步青云。他先是到新妻子的故乡亚利桑纳州定居;然后借助岳丈的巨额财富,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1982年,他竞选该州的众议员。辛迪家不仅对他提供了关键性的财政资助,而且辛笛伴随着他挨家挨户地拜票。在他当选后,辛迪曾花了二个月的时间,亲手写了四千张圣诞贺卡给他的选民。1988年,辛迪创建了自己的慈善组织“美国志愿医疗队”,为第三世界(包括囚禁麦凯恩的越南)的受灾地区提供紧急医疗服务。1991年,在孟加拉的龙卷风灾难中,她率领这个医疗队帮助特瑞萨嬷嬷的孤儿院。在那里,她遇见两个需要带到美国进行治疗的女婴。她决定自己收养其中的一位,又介绍自己家族的朋友收养了另一位。
然而,到了1989年,她先是因为脊椎手术,后是因为她和麦凯恩卷入的政治丑闻调查的压力,对一种止痛药上瘾,乃至要从自己创立的慈善组织“美国志愿医疗队”中偷窃药品。事发后,她还为此遭到敲诈。1992年她父母干预,强迫她接受治疗,她也将此事公开,作为对公众的告诫。但是,“美国志愿医疗队”的声誉由此受损,在1995年停止了活动。辛迪则另外建立了一个慈善组织Hensley家族基金会,专门资助儿童。同时,她也开始继承父业,成为Hensley & Co.的副总裁。
众所周知,个人品格一直是麦凯恩最大的一个政治资本。按说,媒体应该对他的个人生活有更多的审视。可是,尽管他和辛迪的关系大有文章可作,媒体对这对夫妇却格外仁慈。不久前,《纽约时报》曝出麦凯恩和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游说人士有婚外关系。但经麦凯恩否认后,此事烟消云散;《纽约时报》反而受了散布政治谣言的指责。不久前媒体对辛迪的财富非常感兴趣,要求她公布。但辛迪坚持她和麦凯恩的家庭财政从来是分开的,她的一部分和麦凯恩无关,属于个人隐私,拒绝公开。但后来在媒体的压力下公开了,媒体也就不追究了。这里的原因有多种。第一,麦凯恩是越战英雄,为国家付出了巨大的个人牺牲。在这方面,几乎没有政治家可以和他相比。所以媒体不忍心拿他的个人生活作文章。第二,在2000年共和党的总统预选中,布什的军师卡尔.罗夫对麦凯恩进行政治暗杀,造谣说辛迪在孟加拉收养的女婴是他的私生女,这自然更加大了人们对他的同情。第三,麦凯恩本人以党内的非主流派著称,是桀敖不驯的政治黑马。政治媒体和体育媒体一样,最喜欢这样的黑马。加上麦凯恩本人对媒体格外开放,媒体自然投桃报李。第四,麦凯恩的前妻非常合作,不仅不找麻烦,而且非常支持他。2000年共和党预选时《纽约时报》就写道:现在麦凯恩也许是政坛上唯一一个政治家。他既能欺骗和抛弃他的妻子,而且还能让人家投他的票!老麦对付女人身手不凡,也由此可知。
两个女人,两种第一夫人。米歇尔进白宫是创造历史,辛迪则是回归传统。尽管她们都色彩斑斓,但美国人主要不是选择她们,而是选择她们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