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前


董桥十六岁的儿子在父亲节送给了他一个精致的贺卡,逗得老头子很是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时代变化了,在一切都可以用0和1表示的世界里长大的新一代,居然还能想到用传统的方式-非比特的形式表达对父亲的感情,引出了董桥一连串的遐想:,

他写道:

人类只能在困惑中重整人性的尊严。

  Charles Newman的新著ThePost-modern Aura:The Act of Ficton in an Age of lnflation把所有当代文学作品视为经济市场上的消费货品,跟罐头汤、肥皂、花生米、螺栓一样;过去四十年,文学一再贬值。他说,文坛上再也见不到大文学家大文豪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文学巨著一部都没有。过去三十年,出版界虽然出版了数量空前的小说,可是,过去三十年里,大家对小说或"想像文学"的价值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在文学交易市场上,利益竞争的结果造成强大而矛盾的供求现象。有了这个现象,小说的售价的确上涨,但小说的价值是下降了。纽曼于是指责各流各派的文学竟争者,包括形式主义、写实主义、前卫派、新保守主义、新写实主义、结构主义、佛洛依德派的文学生产者。从现代主义到二次大战之后所谓"第二次革命"的"后现代主义",市场上的寡头控制势力无限膨胀,左右两派思潮的斗争丧失方位,纷纷沦为寡头商人的牟利工具,产品游说无根,整个文学创作跳不出会计师帐簿上的框框格格之外。

  这样的论点,当然又是人文工作者在科技之神的巨大石像下的反省和忏悔,说是微弱的呻吟也行,说是清醒的梦话也无不当。文学艺术创作跟手工艺品的创作过程一样,是"个体户"的事业;纽曼不甘心的是商业时代里的经济怪兽把农村社会的西风、古道、斜阳都输入电脑、电子、影像的按扭系统里去,让数字决定风的强度、花的香味、雪的厚薄、月的光暗,人类的七情六欲从此徘徊在小数点的前后左右,不能超生。

  在科技神话的迷幻下,红砖学院门墙内的理论家不断在静静的智慧之树下从事"非神话化"的反省工作,为传统的价值观作最后的保卫战。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中世纪修道院的僧侣用血汗灌溉的田园荒芜了;牛顿的苹果树再也没有苹果掉下来了;全世界著名学府的图书馆都把千年人类文化的结晶缩入缩微胶卷里去了;蜡炬成灰,春蚕已死,流泪是没有用了!发电厂和纺织厂的机器声是历史的安魂曲;幸好,聚光灯照明圈内时装模特儿身上披着的轻纱依然这不住原始的欲望。人性的弱点是永恒的;纽曼应该信得过这一层真理,不必在电脑面前皱眉。

当我们的文化在电子空间里存在时,形式是在飞速变化的,但传统的内涵是否就一定会随之而转弯呢? 我觉得不会,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是不会的. 后天就是父亲节了,我也要给远在北京的父亲一个祝福,遗憾的是,我只能用电话或者短信的方式,而在传递过程中,那仍然是一串串的电子讯号.

这就是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电子式的,以后还会变成光子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