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流浪


    好久没写了,因为没啥可写,上周二看了一出话剧后想写,又没有时间。尽管已经过了“六一”,还是把那天的感受写出来吧,毕竟不光是关于孩子的。

 

    我有一个朋友——话剧界著名的袁鸿,从喜欢到痴迷再到投身于话剧的制作和经营,他本身就是一部戏。此处不表。我闲来无事时,常会打个电话问他:今天有什么戏可看。他总会把当晚和近期的剧目介绍一番。上周去看的戏也是他推荐的,叫《美丽世界的孤儿》,在北京人艺小剧场。

 

    那天去得早,因为袁鸿还让我作为嘉宾要在演出中说说自己的感受,就先去见导演。见了面,认出导演周文宏曾出演过《切·格瓦拉》,当年那出澎湃着理想主义激情的话剧曾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周导演向我介绍了剧情,我的任务是在看到特定的时候发表我的观感,随我说,只要最后一句说:就说到这儿吧。

 

    看了节目单,知道这出戏源于一个真实的流浪孩子的故事,还有几个曾经流浪的孩子也会参与演出。比节目单更打动我的是剧场中央陈设的一段铁路。导演说:那是流浪少年的出发点……

 

    沿着那段铁路,我追忆起20年前的一件事:在郑州火车站,我也曾遇到过一个流浪孩子。87年,我还在北京广播学院上大二,暑假先到了河北的涉县进行社会实践,结束后回到郑州,在家呆不住,就跑到郑州火车站,想采访倒卖火车票的、开黑旅店的,搞个报道。一天下午在出站口,一个稚嫩的吆喝声吸引了我,一个小孩正在为旅店招揽客人,我和他聊了起来。知道了他的身世和经历。

 

    我遇到的这个流浪者只有十五岁,四川乐至县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走了,原因是学习不好被父亲打出家门。他父亲曾是一名军人,给儿子起名叫卫红。小卫红说:考试不好,他就会挨打,父亲和母亲吵了架,他也会挨打,还被捆起来打。第一次流浪到过成都,想家,回去了。这次又被父亲打了出来,从成都到了宝鸡、再到了西安、郑州。一路流浪,有人同情他,给他吃穿,也有人拉他学偷学骗。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却坚持自食其力地活着,捡啤酒瓶、擦皮鞋,还学会了配制“褪字灵”药水的手艺,一直牢记着爸爸让他做好人的教导。我记得最后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吗?他说“我现在还小,不需要什么帮助,也许长大了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暑假结束后,回到学校,把和这个流浪孩子的交谈录音放给同学们听,新闻系的同学说应该送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午间半小时》。我就送去了,很快,他们来找我去电台,我向主持人虹云老师讲述了小卫红的遭遇,也放了我们的交谈录音。虹云老师还特别让编辑把小卫红的那句话放了两遍:“我现在还小,不需要什么帮助,也许长大了需要你们的帮助。”

 

    节目反应强烈,那时类似的报道还不是很多,尤其是小卫红那稚气和忧郁的声音引起了人们对流浪儿童的同情和关注,来信很多。我在学校也收到了不少。我最想知道的还是小卫红是否回家了。终于,我收到了小卫红父亲的来信。他说小卫红已经回家,但指责我不应该把他们家的事拿到电台播,他很生气。从此,20年来我尽管一直没有忘记小卫红,也就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前些年是期望小卫红不再挨打、不再流浪,这些年是期望已经长大成人的卫红能当一个好父亲。我也想过再去找找他们,但终于没有去,只是在心里祝福他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子过得好坏还是得靠自己,别人是帮不上啥的,也许长大了的小卫红已经明白了。

 

    《美丽世界的孤儿》里的流浪儿叫阳阳,巧了,也是从四川出来的,还有着先天心脏病,他几乎是在复述着小卫红的故事。当他和流浪中相识的小伙伴正在为:要生存下去,是选择堕落还是坚持善良而苦苦挣扎的时候,现场来了一个“定格”,导演让我说话,我就讲了小卫红的故事……

 

    那出戏也是为了配合宣传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排演的,六一儿童节前后相关报道也不少。5月31号的《南方周末》新闻版也在关注流浪儿童。题目就很震撼——《流浪苦少年,犯罪后备军?》,摘录几段:

 

    扒火车过来,被“黑老大”捡了当小弟,第一次犯罪从火车站开始,一朝失手被警察送到流浪儿童救助中心,严重的进少教所或少管所,出来后,往往又走上老路。———这是流浪在广州的问题少年的典型命途。


  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办公室等机构对北京、杭州、上海等九城市进行抽样调查推算,全国流浪儿童应该在100万至150万间。


  “他们是可怜的一群人,又是很危险的一群人。如果这个社会抛弃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再对这个社会怀有善意。他们随时可能成为城市犯罪的后备军。”一位跟踪拍摄这些流浪少年达一年之久的摄影师说。


  对流浪儿童的关注早已有之,英国作家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里那个叫奥力弗的流浪儿世界闻名。相信也会还有人关注得比狄更斯还早。我想:自人类有了一个个家庭,就会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流浪者中一定就会有流浪儿童,每一个流浪的孩子就都会象我遇到的小卫红和话剧里的流浪儿一样经受:是选择堕落还是坚持善良的挣扎。而经受这样挣扎的又何止是流浪儿。记得在人艺小剧场里,我讲述了小卫红的故事后,继续说道:

 

    流浪的不仅是那些孩子,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流浪。流浪不仅仅是人身的无家可归,流浪也是心情的无依无靠,流浪还是信仰的无所寄托。被父亲打出家门的你开始了流浪;独在异乡苦苦大拼的你开始了流浪;为情所困无以慰藉的你开始了流浪;为利所惑不知所措的你开始了流浪。流浪中你也会遭遇:是选择堕落还是坚持善良的挣扎。你会怎么样呢?就说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