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博士论文是1985年夏天通过答辩并获得博士学位的。在前一年,1984年的冬天,我还正在写论文的过程中,一次陪张岱年先生到香山开魏晋玄学的会,碰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哲学编辑室的黄德志女士(后来我们一直习惯称她为老黄)。她对我说,“张先生推荐你的博士论文到我们社里出!”原来,我的博士班同学刘笑敢这时已经联系了出版社,认识了老黄,并且得到了老黄的承诺,论文毕业后争取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于是老黄就在这个会上跟张先生说起此事,请张先生应允到时为之写序,张先生便说,“还有陈来的论文,他也是明年毕业”。由于张先生把我的正在写作中的博士论文也推荐给老黄,所以老黄就找到我说起此事,也承诺将来在社科出版社出版我的论文。我当时自然觉得这样很好,但更担心论文本身能不能写得好,达到出版的水平。
1985年6月,我们的论文先后都通过了答辩,9月初,张先生把我们叫到他家里,把已经帮我们写好的序交给我们。我们把张先生的序交给了老黄,这就使我们的论文正式进入了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过程。这时,社里大概已经有了中国社会科学博士论文文库的规划,故先进入严格的审查程序,我的博士论文《朱熹哲学研究》由当时任出版社总编辑的丁伟志先生审稿。大概过了数月之后,我收到了丁伟志先生的信,一共有十几页,其中谈的都是他的审读意见。以丁先生当时担任的总编辑职务,为一本博士论文的出版,竟写了十几页的意见,我想,这样的审读,恐怕是空前绝后的。而且,照理说,他的审稿意见也不必直接寄给我,由此可见他在学术上的平等待人,和对青年学人的关心。对此,我自己是很受感动的。
1986年秋天,我赴美国访学,此前半年多,我几次到老黄的家里,商量出版的有关事情。老黄是非常热情的人,她在组稿方面非常积极,与作者都保持密切的联系,我那时去她家,有时就在她家吃午饭。她还带我去皂君庙社科院宿舍的一些同志家拜访过。由于张岱年先生对我的论文评价较好,所以老黄逢人便说,陈来的论文挖掘的深,还准备优先安排我的书出版。她多方面地想方设法,为我们出书考虑,比如,安排我的论文请丁伟志先生来审,就是老黄的主意,她认为这样能够保证出版的顺利。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学术界的新人,出书是很不容易的,由于有老黄的周到考虑和安排,我们的论文都在1988年春作为文库的第一批出版了。收入博士文库的我的《朱熹哲学研究》是我出版的第一部学术著作,我们都知道,学者的第一部著作出版最难,尤其是在80年代后期出版资源特别紧张的时期,所以,我衷心地感谢社科出版社对我的学术发展的关键性支持。
我的书出版后,仍与老黄保持着联系,我记得有一次,大概是80年代末,我们还一起去任继愈先生家拜年,老黄特别跟任先生介绍了出版社提职称的情况。老黄跟许多著名学者都经常保持联系,如她跟李泽厚先生也很熟,她对美学方面的书的出版特别关心。事实上,老黄的本职工作,在哲学编辑室,是美学书籍的组稿编辑。但由于她工作热情主动,所以出版我们哲学史的书,她也费力很多,贡献不少。这样的出版社编辑,在当时的社科出版社,还是很少的。
《朱熹哲学研究》的三校过程,我都没有参与,因为这期间我一直在美国。而我回国时书刚好出版。出版后,我发现有一些错字,所以我送书给别人时,都附有一份勘误表。1992-1993年的时候,社科出版社要重印博士文库前几批的书,我便提交了勘误表,希望新印本能把旧本的错字都改正过来,可是后来阴差阳错,新本印出后这些错字还是没有改过来,算是一点点遗憾吧。
由于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书,所以80年代和90年代初,我常常去出版社,有时到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去办事,也顺便到出版社哲学编辑室坐坐。1990年春天,我的王阳明哲学的书写好初稿,便首先想到社科出版社联系,当时负责管哲学史稿子的是王生平同志。我们坐在一起聊,李存山同志也过来,谈学术出版的状况。从谈话中得知,当时社科出版社的出版遇到一些问题,稿子积压也比较多。我当时想,如果稿子拿到社科出版社,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版的,于是,我就改到人民出版社联系,在人民出版社的支持下,1991年春顺利出版了我的王阳明哲学的书。在此前后,我的其它书也分别在上海人民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由于和不同的出版社都逐步发展了合作关系,所以,和社科出版社的联慢慢减少了,后来,哲学编辑室的熟人渐渐离开,到出版社的机会就更少了。虽然如此,每到书店,对社科出版社出的书,我始终是很注意的。
二十多年来,我在许多出版社都出过书,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部书,这是我永远感谢不忘的。谨以此小文祝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成立3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