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价值中国网有个专题,大家都在谈自己的时代、自己的经历,于是就会有70年代、80年代、90年代之分。我生于1980年12月,从小和一帮生于70年代的大孩子玩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属于70年代,还是80后,我恐怕只能代表我自己。
80后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标签。所谓的标签,就是人们已经赋予它特定的含义。于是提到80后,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把他们同独生子女、互联网、汉堡包、KTV、酒吧等符号联系在一起。于是网上对80后就会有一些看法,贴上一些标签。
其实我有点怀疑80后这种提法,它可能是一个时代,一种情绪,甚至一种时尚。但是生于80年代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的生活史是如此的复杂,以至于我们只能拾取其中的一些片段,剪辑成关于个人生活的电影。电影会有很多的观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后感。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镜头,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我的观众,你们看到的镜头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是坦诚的。关于80年后的我的生活和情感。
进城解读:小学的生活对于我们的大多数已经久远,甚至模糊了,但有些事情注定是一辈子难忘。例如: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认识的同学,第一次认识的朋友。人生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但是有些第一次却是如此不可磨灭,它甚至可以影响你的一生。进城就描写了一个孩子的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
3.进城
这个美丽的故事还是开始了,而我却幸而不幸的成为故事的主角。由农村到城市,这既是人生的转折,也是悲剧的开始。
我正沉浸于幸福的美梦之中,突然感到旁边有人给我加了一件衣服。睁开眼,我发现旁边有一个女孩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你醒了,我刚才见你冷得直颤抖,就给你加了一件外衣,不是太好,你凑合穿吧,别着凉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的存在,女孩善意的举动使我深受感动,不知说什么好。我在感激之余又有点尴尬,生怕自己刚才在梦中说漏了什么。
她看到我局促不安的神态,笑得愈加灿烂。“你是回家过年吧?春节车上的人就是多啊!”
“是啊,你也是回去过年吧?”
“不,我这一次回家是准备转学的,我爸已经帮我办好转学手续了,以后回杉宁的机会很少了。”说到这,她脸上洋溢的灿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愁,在她那恬静而红润的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为什么转学呢?”我实在难以解读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的背后所隐藏的玄机,唐突地发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欲言又止,“只是,只是……”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闪着光,好像在对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难道看不出我很为难吗?”
但是她顿了顿,终于还是很从容的告诉我,她的户口在农村,所以不得不转回去读初中。
我真的很后悔,我不该问这样蠢的问题,我不该在这时候让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伤心,同时又触动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口。我突然感觉头晕目眩,长途颠簸的不良反应伴着心情的极度郁闷,这一切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缠住我,吞噬着我愈加空虚的心灵。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我总认为因为没有城市户口而不得不转回老家读书就像偷渡的人被遣送回国一样,是件极不光彩的事。至少我们班相当多数的“有三证”或者是“无三证”都会这么想。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我不认为回到农村读书有什么遗憾的。我认为一个人只要有理想,有信念,有毅力,无论他在哪里,都能走出自己的路来!”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我知道我的眼里除了敬佩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眼神。
像一股温泉石破天惊地从地壳中迸出,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醉酒的人身上,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漆黑的铁屋子里突然奏起。六年来,我第一次从一个“无三证”的嘴里听到这样掷地有声的话。从一个女孩口中听到我想说可又不敢说的肺腑之言。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就像一泓清水,宁静而自信。这种宁静和自信没有盛气凌人的压迫感,没有愤世嫉俗的宣泄和自视清高的逃遁。这种自信和坦诚的目光,如冬日的暖阳,驱散我心中的阴霾。使我那慵懒的心变得渴望交流。
“对!你说得太好了,太棒了!”我显然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说句实在话,我也是被逼着回老家读书的,但是,终有一天,我会回去的,我会在以前的同学面前证明我比他们都棒!”我就像一个煽情的演说家。
也许“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共同经历拉进了我们的距离。我们渐渐地聊开了。她的脑中似乎装着一个图书馆,谈古论今,无所不聊。我心里暗自喟叹:我所认识的女孩,除了菲儿,恐怕没有谁堪与之相比了。
“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个同学。”我不得不把我的想法告诉她。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她双手托着两腮,很感兴趣地问。
“美丽、热情、聪明、自信……”对于这样一个女孩,我不会吝惜任何词汇。
“你快别这么说,我哪能比得上你的偶像啊。”
“偶像?!”
“对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你刚才梦里说的菲儿吧?”她用狡黠的眼光审问我。
我只好点头默认,对于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我不会傻到矢口否认的。
于是她又把话题拉到我的菲儿了,拉到我刚到杉宁的那个时候。
这段美丽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不该到这样一个令人伤心城市。就算我不小心生活在这个城市,我也不该遇见菲儿,尤其是不该在心里念着她。就像梁山伯一开始就不应该爱上祝英台。
1988年秋,我第一次背上书包上学,从此便开始了一段逃学威龙的生活。小山村的老师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内容,只是照着书大声朗读,而我们也像和尚念经一样在下面跟着读。天性喜好自由的我早已魂飞爪哇国。小山村的老师惩罚学生的花样也不多,仅仅罚站和罚抄而已。罚站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我并不怕站着,在我看来坐着并不比站着舒服。而且我决计不肯老老实实地站着,四处张望或者跟附近的同学讲话,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些。若老师不在,我便以百米跑的速度冲出教室,回家当孩子王去了。而罚抄更不具有威慑力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抄,更有甚者,我绝少浪费宝贵的娱乐时间去完成那无聊的1+1=2式的作业。
“我小时候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啊?”我顿了顿,笑着问她。
“蛮可爱的嘛.”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听人说淘气的孩子特别聪明。”
“聪明?这可不适合用在我身上。”我虽然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内心却美滋滋的,毕竟夸奖我的是她。很认真很真诚的。“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你就不会觉得我聪明可爱了.”
于是我把以前的丑事全抖了出来。“还是因为我没完成作业,老师让班长监督我完成。自己却一边凉快去了。我的肚子是决计不会同意让我挨饿的,向我提出了抗议。挨饿就要造反。于是我向班长提出请求,先回去吃饭,再回来补写。可他却一点都不近人情,死命的拉住我。因此我只有通过武力方式解决问题了。结果可想而知:我把班长揍了,老师又罚我站在台上。正当老师志得意满的走开时,我纵身一跳,溜之大吉了。老师却紧追不舍,居然追到我们家来了。眼看就要被发现了,我灵机一动,躲到门口倒放着的板车下。看着老师在我们家找不到人悻悻而去,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哈哈哈,你真坏!”她听到这也忍俊不禁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说的在情在理,我服你。你要是搞冷战搞压制,我势必反抗。我是一个很叛逆的人!”我愤愤道。
“你是个有个性的人。”
“个性也谈不上。我总认为学校是一个传播知识,宣扬真善美的地方,一个孩子犯点错是难免的,作为一个老师应该和声细语的开导,而不是冷战和压制。否则大家都不用去上学了,都送到少管所去上学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应该第一个被送进去。”她不怀好意的讪笑道。
“那没准咱们还是同学呢。”我也不怀好意的回敬她。
“你小时候太逗乐了,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的快乐时光,我父母对我看得很严。”她的语气有些遗憾。
“快乐时光毕竟不多啊。不久我父母也把我接回城里了。”接着我谈起了进城的经历。
我们家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农转非”。父亲上初中时遇到“文革”辍学了,此后一直在农村干农活,直到结婚后不久才被招到城里的工厂去。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便跟父亲去了城里,在那里开了一家杂货店。我的户口是农村户口,本来父母是打算让我在家里上学的,可是当他们看到我第一个学期的“英勇战绩”,终于下决心把我接到城里去上学。
1989年夏天,那年,中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而我也经历了第一次“洗脑”。奶奶带着我和妹妹进城了。当汽车翻过崇山峻岭之后,终于驶进平缓的市区。路边的高楼一幢幢的掠过,耳边是城市的喧嚣与躁动,像盛夏的酷暑一样向刚刚进城的人们袭来。我第一次看到街上有这么多人,人们的衣着这么花哨,眼前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我兴奋得看着窗外的一切。“奶奶,快看!火车!火车!”
“你使我想起了第一次到杉宁的情景:我们是在夜里进城的,我只记得当时的感觉,很兴奋。看着万家灯火,街上霓虹变幻,耳边歌声缭绕,真的,很温馨,很美妙。那种感觉我多年以来一直不能忘怀。”女孩动情地说。“谈谈你的菲儿吧。”她神秘一笑,又把话题转回来了。
她的眼睛真得很美,很水灵,让我无法拒绝。这使我想起那双眼睛——那双始终带着矜持和骄傲的贵族气质,有时又流露出无助和忧伤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眼。
“她是我的同桌,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女孩……”我把同学录给她看,然后把我和菲儿的故事详尽告诉她。
她的眼里写着些许忧郁,显然我的故事触及了她的内心深处,可是她只是静静坐着,默然不语。
她的沉默让我有些不解,但我并没有试图打破,只是独自回忆着进城时的情景。
我是住在伯父家里,刚进门,伯父伯母就把我拉到跟前,问这问那,满是关怀和慈爱。而我的堂姐和堂妹早已迫不及待地拉我出去,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奶奶初来的几天,就与邻居处得很熟。他们也是闽南人,颇为热情。奶奶与邻居的老人聊天,而我们小孩子也在一起混熟了。邻居家的大哥哥姓林,是个初中的学生。他有许多爱好:喜欢收集烟盒,喜欢登山,喜欢听歌,喜欢书法,喜欢画画。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我平时帮他拣烟盒,周末跟他去爬山。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跟着一帮大哥哥一起出去玩是件快乐的事情。
收集烟盒是我的课余爱好之一。垃圾堆里,单元楼下,马路上,只要能找到烟盒的地方我都去。对于城里的孩子来说,垃圾堆是一个多么肮脏的地方,可是我却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在垃圾堆里拣烟盒也有一门学问。这是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的,毕竟被人看见在垃圾堆里捡东西是一件不雅的事。先在垃圾堆的周围转悠,看看有没有烟盒,一旦发现目标,就瞅准了,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两个手指头,夹住烟盒,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里。然后在寻觅下一个目标。一天能捡到一两个烟盒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了,如果能见到五六个就是中大奖了,集得越多越难发现新的品种。回家后要作进一步的处理。先把烟盒展开,去掉里面的锡箔纸。然后把它们放到热水中消毒。再把它们取出,贴在玻璃上。一旦风干了就马上取下来,否则很容易起褶子。最后把它夹到书里,如果喜欢的话,还可以加点香水。收集烟盒和收集邮票一样,你可以学到好多的知识:例如哪个地方有什么特产,有什么名胜,有哪些名人。哪些地方产烟草等等。烟盒的品种繁多,色彩斑斓,又不需要花钱买。当然是一种不错的收集品。
除此之外,要数爬山有趣了。杉宁是一个山城,周围群山环抱。离市区三、四里处有一座山叫五仙姑。山上松柏叠翠,瀑布激流,怪石嶙峋,花鸟斗艳争奇。山名缘于一个动人的传说。山上的仙姑庙自是善男信女的好去处。而我们更钟情于山间的羊肠小道。那不仅仅是一种冒险,还是一种开创。山上的很多路是我们开的。上山前,我们要带上柴刀,火柴,红薯之类的东西。上山时,我们从来不走大道,专挑没人走的小道走,林大哥手执柴刀在前面开路,我年纪最小,走在中间,后面还有人断后。我们常常砍一些竹子做手杖。山路很是陡峭,有些路面落了砂子,更是滑得厉害。我们一点都不畏惧,大家互相帮助,奋力地往上爬。我们终于走出树林子,前面是一片岩石壁,我们像壁虎一样匍匐在岩壁上。顺着岩缝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我们站在绝壁上欢呼,尽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欢愉。
当然登山不是全部内容,有时候我们沿着小水库往上探源。走到水库的尽头时,大家从五六米高的岩壁上纵身一跳,落到水库的沙滩上。然后我们沿着小河往上走。在小河的尽头我们看到一个瀑布,从绝壁上飞泻下来,水花四溅,水汽扑到脸上冰凉透心,有说不出的惬意。我们就在瀑布下面的小潭边搭一个灶,捡了一大堆枯枝败叶生火。烤红薯也有一门学问,直接放进火里烤只能吃到焦炭了。必须把红薯洗干净了,在外面包一层废报纸,然后再包上一层湿泥。这样既不用担心没烤熟,也不用担心烤焦了。待火堆熄了,用手杖把“泥团”挑出来,剥开了就是上好的野餐,可谓香甜可口。有时我们也可以逮到一些野味,比如鹌鹑,山蛇等。
暑假很快过去了,我也不能总玩了。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缝纫机上做作业。城里的老师可严了,如果你做错事了,他们会给你上一天的“政治课”。更严重的还要请家长。我是最怕请家长了,回家挨一顿打不说,还可能暴露目标。我没有城里的户口,是以伯父伯母儿子的名义报名的,总惹麻烦的话,很容易漏馅,因为堂姐堂妹也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因此我就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平时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身份——“无三证”。再说城里的老师上课还是挺有趣的,我也愿意按时完成作业。我的同桌学习非常好,如果我学习成绩不好,在她面前就抬不起头来。因此每当我想松懈的时候,想到她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我就立即打消这种念头。渐渐的,我的成绩赶上来了,老师也开始喜欢我了,我慢慢地融入一种全新的环境。
想到这,我不禁在脸上露出笑容,心里也有些许的宽慰。
“想什么呢?”女孩首先打破沉默。
“看风景呢。福建的风光真美啊!到处都是青山绿水的。”
“只可惜农田太少了,你瞧,山区的百姓可真穷啊。”
“咱们泉州就好多了,几年不见了,不知我是否还能认出来?”
“听我爸说泉州这几年变化可大了,沿海城市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其实回老家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惦记着——唉”
“又在想你的菲儿呀。”
我默默的点着头,深深叹息。
“你也不用沮丧,缘分自有天注定。分离只是暂时的。只要你不放弃,会有见面那一天的。”她耐心地劝我。
“但愿如此,只是这一天要等多久啊。”我感慨道。
沉重的话题又把我们带入长时间的静默。我戴上耳机,闭上双眼,让自己沉醉于音符的怀抱。
耳边是张信哲的《信仰》,也是我的信仰。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
是谁让我心酸,让我牵挂,是你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