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大事,而后能聚大师
——与山东大学校长徐显明一席谈
晚9时30分,应约给山东大学校长徐显明发短信:“徐校长,今晚回得来吗?”
发过以后,我开始后悔,他昨夜刚回济南,今日下午3点驱车往300公里外的胶东老家探望病中老母,说晚间9点半钟赶回来与我、傅有德教授,还有我的两个朋友一起品茶。这么远,如何赶得回来?开车赶夜路,要快就不容易安全;要安全就快不了。这么想着,我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子,给他再发一个短信:“显明兄,今晚你别回来了,”刚写到这里,“嘀嘀”,我的手机响了,来了短信,一看,正是徐显明的:
“我在下高速,5到10分钟内到咖啡馆。”
忠孝义之间,有儒风的山东名士一般都不愿让其中的任何一项受委屈,最后委屈的就是自己。
“先说说你的事,”刚刚落座,徐校长立刻对我说道。
我说完事情之后,心想,如此年轻已在两所名牌大学当了多年校长,处事能力果然不凡。他必定从我乡弟许章润博士那里知道我此行何为,如不一见面就说明放下,就等于我们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块石头在谈话,话题很难寥廓清明。而且,他这样处理问题,亦可免除我的尴尬,要么宏论一夕,找不到机会说出我的来意;要么终于在左右言他的谈兴图穷时,有来意的“匕首”毕现,使我难避小人之讥。
我松了口气,呷了口咖啡。显明要了杯果汁,很克制地喝了一小口。要是我,开了那么远的车,心急火燎,不一口气把果汁全倒进胃囊才怪呢。话题转到当今世风,说到道德约束与宗教的关系,我的一个朋友说,她认识一个人,是党员,也信基督教,那个朋友发现,如今入党是为了做官,信教才是为了找精神归宿。但因此造成了心理紧张,党员信教是不是不好。
显明淡淡地笑了,从烛光中眯着眼看了看我的朋友,说,民营企业家都可以入党了,不可以拿过去的眼光来看这个问题。共产党的理想要在此岸实现美好社会,某些宗教信仰的是彼岸天堂,这不是一回事。一个是理性的政治信仰,另一个是非理性的灵魂信仰。况且,中国人信教,大多实用。严格意义上来说,中国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宗教意识。
我不甚同意,请他解释。他又喝了一小口果汁,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说:“拿关公来说,在武术家那里被当作武神供,在生意人那里,被当作财神供,在乡下还被当作土地爷呢,这哪是宗教?宗教里的一个神不应该有多种身份。”
这实际上触及到了东西方文化的深层差异,原则统一性,与境界差别性。
“你思想深刻,带博士生吗?”我问道。
“除非我想误人子弟,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啦?”徐博士说。
显然,像某某校长为自己的学生抄袭论文署名背书的事,在徐校长身上不会发生。
“我认为,大学校长不是自己要成为大师,而是要让自己的大学能吸引大师,要吸引大师,必须有大事可做。”
谋大事,而后才能聚大师,这或许就是徐显明治理大学的理念之一。他执掌中国政法大学时,已有不凡之鸣:设立儒学院,这在国内政法类大学里是首次,并设重金于黄金台(中国政法大学本校就在传说中的燕昭王为招贤而设立的黄金台旧址边),招揽天下俊杰,京师学界,龙凤趋之。
见他之前,我就听说他建议在山东大学创设国际儒学院,此举获得国际儒学联合会的支持。我提及此事,他说,此事还在谋划中,如果必须有一个国际儒学院,山东大学应该当仁不让。它不仅能够聚集大师级人才,对本校教师也有激励和鞭策作用。
“你不能成为大师不要紧,”徐校长说,“但你必须成为一个能为人师表的老师,要敬业,不能造业;多讲功德,少讲功利;要钻研,不要钻营;不要频繁地出现在娱乐场所,少杯觥交错,多切磋琢磨,虽不能养孟子的浩然之气,至少要潜心向学,保持清正之气。”
我赶忙屏了屏了呼吸,因为我当时鼻孔里出来的绝对不是清气,而是酒气,心里不免惭愧。
2009年6月29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