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归国一周,股市大跌,单位股东突变,应酬推不掉,时差倒不顺……断断续续地补写了十五天的登山日记,恍然陌生——十五天守望的寂寞,十五天熬体力熬意志中曾自觉生动的细节和感悟,回忆起来竟觉枯燥,甚至不真实。只有依然肿烈的嘴唇和干痛的鼻孔还提示我,我是经历了一次生死临界,经历了一次人生新高度。王巍带着登顶亢奋在戴高乐机场转机间速记的文字发过来,我反复看,树木森林的斑豹之隔也难见微知著,因而很不解渴。或许解渴的还是十五天的经历本身,但任何回忆文字总是挂一漏万充满遗憾。
一 寂寞而无聊
进入海拔3400米过渡营地的第一天,我们心理上便进入了“临战状态”:强咽下如同嚼蜡的西餐,强喝4升开水,非计划中的适应性训练不得再有耗体力的活动,甚至说话皆不得高声,而且天一黑必须进帐躺下——睡不着也必须躺下。我们仨的头儿王巍仗着他流利的英文,仗着他多吃几年咸盐的淫威不断地在细节上提醒我们“临战状态”:走平路时也得保持队形,刚说几句大妞的身材他便强行转话题——“登山如出家不得见色有妄念” ……
天黑进帐不久,我便睡着了,可半夜醒来横竖怎么辗转却再也睡不下了。倒不是高山反应。半年前启孜峰和雅江大峡谷的高山记忆还有在体内,且来之前即大吞红景天和金水宝胶囊,我这次没啥高反,除最后一?在海拔6000米营地中度头痛之外,大体无恙。先是大勃扭动,接下来是王巍扭动,三人均扭动,于是以其中一人起来小解为端,交流开始。
大勃是体制内部门处长,民间首登卓奥友(海拔8300米)人士,而且无氧;又曾达到8400米测绘珠峰。他来阿空加瓜有点儿像度假,也有“陪太子读书”的侠义意味,他鼓励我明年随他再度挑战珠峰……他到北京机场时带来的一大包巧克力、老干妈、酱牛肉之类的“腐败食品”被王巍喝令留下。他许多装备都是双份:头灯、绒手套、风镜、尿壶四桶……那时就给他冠名“大勃”(double),他自认“勃”是博大的“博”,可守帐寂寞时,总是他率先由大妞身材挑起不同种族美女标准的讨论,王巍出口“大勃崛起”——显然在这里博大的“博”成了错词。
大勃先说南非夫妇的妇像名模克劳迪。中午厨帐里进来南非夫妇,男近两米高,目光幽幽,说话后嘴角有羞怯感,是个狂热的环保主义者,声称要到所有极度环境里的湖中游泳,且是第一个在北极冰水中游过的人。其妇高大,啥器官都大常人一号,大脸大眼大嘴——笑拢时嘴唇似成半尺长线。脸型特征让人想起罗丹雕塑的古典夸张,鲜明迥异却毫无克劳迪的性感鬼魅。王巍说大勃见识少,识(美)人品味不高;他反驳,就此扯起美女种别,一来二去,王巍抢白大勃高反眼花——他伶牙俐齿出众,我插话挺大勃,说老王巍二十多岁时就负笈求学美利坚,这些年又以中国“并购之父(媒体语言,每有人提及他总是不甚坚决地反对)”之名游走七大洲,摸(握)过手的各色美女比你大勃在电视里见得都多。抬啥杠呀,丫都五张多了,你还不到四十,世界归根结底是你的……不过南非女人真的比不上丹麦大妞。
十五天的登山经历中大部分时间是在帐篷里枯坐发呆,进入5000米冲锋营地前还可在能容纳十人的厨帐里围桌而坐,天气好时还可在蓝天艳阳下蹓哒。但更多的是在双人帐里坐卧熬时间,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书也看不到两页便忘记前文。我带了本《汉语成语小词典》反倒能读进一些。夜晚失眠的无聊最是难捱,好在这是预期之中的,能耐着性子调节。
有一早醒来,王巍眼睛红肿地讲:“我一直想哲学家汤一介父亲的名字,横竖睡不着,横竖挤进脑子的是汤式生(我们共同的朋友),汤显祖之类,像憋尿憋得要死人一样,万幸,天亮前想出来,叫汤用彤!才松心睡去。”丫说这话像疯魔一般,与平时目光睿智、伶牙俐齿的经济学家相判若两人。我拍他脑门“疼不?以后再这样一根筋挖空心思钻牛角尖时,一定要自己抽两嘴巴,剧痛才能顿悟。否则真能变成精神病”。
我对他讲多年前读过《欧阳海之歌》作者金敬迈一则短文,讲“文革”在监狱,狱友一外交部司长每天皆以播音员口气朗诵:“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会见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陪同会见的有陈毅副总理,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不是乔冠华?是黄华?”总是记不清是乔冠华还是黄华,便总说总想,最后想成精神病……我讲这故事时大勃冷不丁坐起来:“我想出了一个特绝的诗句:不是癫疯,不登巅峰。”我和王巍一愣,敢情丫也魔症啦?……此前是他拿出他过去登山时写的歪诗让我看,我和王巍大加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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