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孱弱的江湖英雄
一个曾经追送蔡锷的手枪队长,在辛亥革命的多米诺骨牌中“逼上梁山”,下山抢劫之际突然心血来潮,假扮县长开始劫富济贫,20世纪初的中国的江湖英雄应该是什么样?
看了姜文的《让子弹飞》,你会认为只是口腔快感的脏话荤话,以及骑马狂背、子弹乱飞的做作的阳刚。当土匪良知苏醒走上侠义之路,却没有了历史悲情和个人困境,这种“替天行道”无非街头上让男人意淫快感的江湖武侠故事而已。
逼上梁山、劫富济贫、杀奸除霸,是中国几千年来江湖与庙堂、民间与官方的历史变奏,姜文电影《让子弹飞》讲的依然是这样的中国历史传统。明年就是辛亥革命一百年,蔡锷的老部下失去了“大部队”和“革命方向”,当上了土匪“张麻子”,如果仅仅讲述类似水浒英雄下山除掉黄文炳一样的故事,显然无法展现出这种现代革命先驱的落寞、蜕变和挣扎。江湖英雄的除奸去霸,将辛亥革命的前驱们矮化简化了。
其实,姜文已经放弃了个体和历史困境的探索,只是讲述一个20世纪的梁山故事而已。从开头轻易干掉火车上的多数人,到把劫富济贫变成往人家窗户扔银子,毫无悲悯的杀人游戏、粗糙的公平概念以及施舍式的劫富济贫,都将这部片子降落为80年代流行的武打片的水平。
当然,从张麻子身上,你看不出丝毫这曾经是一个曾经追随过蔡锷的革命者,没有他曾经的理想和追求丝毫影子,而只是一个为了兄弟甚至骗子师爷报仇并不忘杀富济贫的江湖英雄而已。高超的枪法、所谓的豪放以及施舍穷困,都遮掩不了这个人物的孱弱和苍白。作为一个有智有谋的神枪手,张麻子的故事只是激发男人浅薄的英雄快感而已。
流畅的叙事和激动人心的场面,像上一部电影《太阳照样升起》一样,让人看到了依然沉浸英雄的自我意淫中,不断冲击耳膜的枪声和堪比美国西部牛仔的装扮姿势,因为没有了当代价值观的支撑和探索,沦为一种虚张声势装模作样的江湖侠客故事。
从今天的中国出发,潜行到20世纪初的中国,不是为了复制传统的江湖故事,而是要在辛亥革命无果的军阀时代,展现民间社会的天地不仁和现代价值的萌苏。只可惜,子弹洋枪虽然替代了刀剑,现代土匪的“替天行道”故事,在酣畅的侠义快感刺激之外一无所有,用这样的故事展现辛亥革命后的军阀时代,是对20世纪初中国大悲剧历史的亵渎。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如果说电影《红高粱》中的姜文彰显了当时对中国文化原始阳刚之气的呼唤和回归,90年代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展现了被压抑的青春在时代迷途中冲撞无着,那么,到了《太阳》和《子弹》,传统的男性阳刚和英雄情结在文化与价值陷入困境冲突的当今,已经不合时宜而显得不伦不类。这也是张艺谋的《英雄》、《十面埋伏》失去了时代文化支撑而无法拥有价值坐标的原因。
姜文是中国电影界难得的“纯爷们”,只是当代中国社会和电影需要的不是传统的江湖英雄侠客,更不是西方的肌肉男或者牛仔,而是在价值理想困境中有所作为探索的“猛男”。如此来看,《子弹》打出的是空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