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风云(二)
王先金 编著
第九章 戴安澜阻击日寇 刘放吾救援英军
史迪威决策错误 戴安澜将军牺牲 (9)
五、五 女 魂
这五个女兵都是小字辈小李、小张、小杨、小何、小崔。她们算是很幸运,在部队渡河那天,遇到了一个男兵,一个个安全过了河,没有遭到被大水卷走的厄运。
男兵四十多岁,是个大胡子,女兵们都叫他“胡子大叔”。
大队人马走远了,她们在胡子大叔带领下,沿着前人的脚印向树林中走去。
胡子大叔成了这个团体的唯一男性,他觉得自巳有责任保护她们。
天渐渐黑下来,该宿营了。胡子大叔抽出了腰间的大刀,砍来几捆芭蕉叶,三五两下就搭好了一个窝棚。
“你们进去歇吧!”他说。
“你呢,胡子大叔?”一个女兵问。
“我有的是地方。”胡子大叔说完,在五个女兵的窝棚旁边又搭了个小窝棚。
这之后,胡子大叔检了一捆柴,递给女兵们说:“点堆火烤烤你们的衣服,不然夜里着凉。”
她们围住火堆,烘烤着自巳的前身和后背。湿漉漉的衣服升起缕缕白烟,弥漫在小小的窝棚里。
“我们干脆脱下来烤吧。”
“不行,胡子大叔看见多不好。”
“他是个好人。”
“他肯定睡着了。”
五个女兵屏息静听,传来胡子大叔沉重的鼾声。于是她们脱下破军装,对着火烘烤起来,她们有说有笑,快活极了。
其实胡子大叔并没有睡,她们的话他全听到了。此时,他正在津津有味地抽着旱烟。他假装打鼾,是为了给女兵们提供机会,让她们把湿衣服脱下尽快烤干。
突然,胡子大叔看见一个黑影向女兵们的窝棚走来,然后在外面蹲下来,偷看着什么。
胡子大叔知道不是野人,悄悄走过去,朝那人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气愤地说:“你真卑鄙!”
那人一下站起来,忙说:“大哥你好,我是来找你商量一件事的,我以为你就住在这个棚子,没想到这里住的是女兵。”
通过朦胧夜色,胡子大叔把他认真打量了一遍。此人也是个男兵,头部负了伤,还缠着绷带,破烂的军装上别着少慰衔的符号。
伤兵把胡子大叔拉到一边,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求求你今晚分给我一个吧。”
“什么分给你?”胡子大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棚里的女兵。”
“混帐东西!”胡子大叔狠狠给了伤兵一个耳光。
伤兵蹲下去捂着头痛哭起来:“我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从未尝过女人的味儿,你这个老家伙也真有艳福,一个霸占五个,老天爷,你说说这公道吗?”
胡子大叔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劈了他。只听伤兵继续说:“大哥,求你分配一个给我吧,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
“滚开!军中败类。再不滚开老子劈了你个王八蛋!”胡子大叔摸摸腰间的大刀。伤兵有些害怕,赶快逃走了。
胡子大叔一夜失眠,不为别的,为了那五个女兵的安全,他担心那个伤兵还会来骚扰。
走了几天,山更高了,悬崖更陡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五个女兵个个疲惫不堪,行军速度只有减慢。
一天,他们终于看到了野人的高脚屋,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姑娘们,加把劲吧,看谁先走到那里。”
女兵们于是加快脚步,朝高脚屋跑去。真是望山跑死马,眼看那座高脚屋就在眼前,可是走了半天才到。
人陆续到了那里,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小崔来。
“快去找人!”胡子叔一声令下。
在返回路上的一条水沟里,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上已爬满了蚂蚁、蚂蚯蚂蝗,人已面目不清,但小杨认出那根大辫子,于是哭了起来:“这就是小崔,辫子是我早上给她扎的。”
望着小崔的尸体,四个女兵都流泪了。胡子大叔沉没片刻后,用力挖了一个土坑,抱起小崔的尸体放进去,掩埋了。
没有墓碑,没有花圈,甚至连棺材也没有,一个中华民族的优秀女儿,就这样埋葬在异国他乡。
胡子大叔和四个女兵在小崔坟前默哀了一会儿,又向林中走去。
第二天下起了磅砣大雨,把他们淋得浑身湿透,冻得直打抖。路特别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特别小心的小李,终于被摔倒了,摔到很实在,许久没有爬起来。小何赶忙把她扶起来,发现小她的眼镜摔掉了。小李是近视眼,没有眼镜是绝对不行的,于是小何帮她仔细寻找起来。
哪知左边就是悬崖。小何为了找眼镜,不知不觉到了悬崖边缘,一脚踩空了,整个身体向下落去。她知道自巳已是掉进了悬崖,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胡子大叔听到惊叫忙奔过去,只见十分陡峭的悬崖下,小何的身体愈来愈小。无可奈何的他,只是重重的叹息一声。
小李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小何是为她找眼镜而掉进悬崖的。其余两个女兵也悲痛万分,泪水涟涟。
他们心情异常沉重,不想再往前走,便决定提前宿营。
第二天,大家的肚子饿了,于是分成两组去找吃的。胡子大叔和小张一组,小李和小杨一组。小张年龄最小,跟着胡子大叔叫人放心。小李眼镜丢失了,行走不便,跟着小杨走也叫人放心。
两组离开时,胡子大叔一再叮嘱小李和小杨:“距离不要拉得太远,宿营时一定要在一起。”
整整一个上午,小杨这一组连一个野果也没有找到。中午时分,小杨发现不远处的一颗芭蕉树上挂着一串芭蕉。小杨一阵高兴,忙朝芭蕉树扑去。小李只好在原地等她。
突然,传来小杨的一声惊叫。
“小杨,怎么了?”小李忙问。
“被蛇咬了。”小杨痛苦地回答。
“快点出来想办法,这里的蛇是很毒的。”
“痛死我了,小李。”
小李走到小杨身边,只见小杨脸色苍白,全身开始抽搐。
小李是个护士长,知道被蛇咬了如何救。她俯下身子,把嘴对伤口吸了起来。只要把毒素吸出来,小杨的伤才会减轻。
小杨是被响尾蛇咬的,这种蛇属毒蛇之王,一般人被咬之后,半小时就会死去。小杨先是感到头昏,接着舌头发麻,一会儿就蔓延到喉头、颈、脸部,再后来就是头部麻木,胸部发闷,呼吸困难,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胡子大叔和小张赶来时,小杨已没救了。小李由于吸了响尾蛇的毒,也昏在一旁,人事不省。
“小李,小李,……”小张大声喊着,可是好久也不见她醒来。
胡子大叔仔细一看,原来小李也被响尾蛇咬了。两个年轻女兵的生命,竟被毒蛇轻而易举地夺走了。现在只剩下小张一个女兵了。
夜间,胡子大叔睡得很不踏实,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是刚睡着,就被旁边窝棚里的小张的叫声惊醒了。胡子大叔赶忙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抱着小张窜出了窝棚。
“畜牲,快放下!”他以为又是那个伤兵,大吼一声,操刀钻出了窝棚。
那知黑影的速度非常之快,而且走路也跟普通人不一样,黑影走路是连蹦带跳,左躲右闪。他明白了,它是野人,并非那个伤兵。
胡子大叔心急火燎,紧追不舍。跳过一道河沟,翻过一座小山,天渐渐亮了。这时,胡子大叔看清了那野人的面孔:皮肤黧黑粗糙,颧骨突出,满口黑牙,上身赤裸,鼻子很大,相貌极丑。
野人似乎累了,回头看着紧追不舍的胡子大叔,一阵怪笑,那笑声好像在对他说:“你别追了,你永远追不到我。”
胡子大叔气愤极了,大刀一挥,向野人猛追而去。野人腾身而起,蹦跳的速度比原来还要快,还不时回头向胡子大叔怪笑一声。
不一会儿,野人和胡子大叔的距离拉远了;又过了一会儿,野人在胡子大叔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胡子大叔直追到绝壁上,也没再见野人的踪影。他绝望了,放开嗓门,一遍遍呼喊着:“小张”
只山谷一声一声地回应着:“小张”
六、她成了不下蛋的“鸡”
徐芝萍,1926年出生于昆明一个地主家庭。在国难当头,民族存亡之际,十五岁的她,冲破家庭的重重阻力,虚报一岁,参加了中国远征军,在二00师任译电员。
远征军失败后,她同伙伴们一起被杜聿明将军带进了野人山。
现在,几个女兵只剩下徐芝萍一个人了。她们中,除了张玉芳失踪外,其余全部死去。
自从最后一个伙伴张玉芳失踪后,徐芝萍没有了主见,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该在哪里过夜。茫茫林海,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她不知道,唯一知道的,自己早已被死亡包围着,被恐怖笼罩着。
天快黑了,她根本就没有休息一夜的意思,仍然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前进着。肚子很饿,身体疲惫极了。但那一声声野兽的长啸,使她忘记了这些。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片光亮。她不知道那是火苗还是太阳,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艰难地走到那里,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知觉也全部失去,她是昏迷了。
良久,她睁开了眼睛,明白自巳没有死去,而是在一个窝棚里的一堆大火旁,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中国军人静静地守在身边。
“醒了?”军人轻轻地问。
徐芝萍微微点头。
“喝点水吧?”
她又微微点点头。军人把她抱起来,头靠在他的肩上,慢慢地给她喝水。那水就像生命的甘泉,她喝下几口水后,竟有了精神,而且生命的意识也訇然复活了。
这一夜,她就在那军人的怀里安然睡去,睡得很香很甜。
第二天中午,她醒来了,身边睡着那位军人。她没有惊醒他,爬出了窝棚。
这里有片草地,草地上搭满了一排一排的窝棚,窝棚旁架着一支支枪。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军营。她向着一个窝棚走去,想看个明白。这一看,使她大惊失色,头皮直发紧,浑身发起抖来。
原来窝棚里根本没有人,而是一堆堆白骨。
她很快镇静下来,不再害怕,看了第一个窝棚,又去看第二个窝棚......直到把一百多个窝棚看完为止。每个窝棚都一样,除了森森白骨外还是森森白骨。
徐芝萍在这里沉思良久,才回到那个救她的军人的窝棚。军人已经死了,身体僵硬冰冷。
她默默地走出窝棚,在足下两千具白骨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此时,她没有什么希望,也没有什么失望,什么都不想,脑子里空荡荡的……
突然,远方有声音传来,越来越近。她本能地抬起头,发现是一架瘦长的侦察机。飞机越飞越低,听到上面有人在叫她,好像是叫她准备上飞机。
……
徐芝萍就这样得救了,成为中国远征军女兵中极少的幸存者。
之后,徐芝萍回国养伤。那时,第二00师已编入第二次远征军序列。她归队后,被授予少尉军衔,任师部机要秘书。
龙陵战役中,徐芝萍被日寇炮火炸伤左腿,成为终身残废,只好退役。
远征军反攻之前,徐芝萍就结婚了,其丈夫是长官部的中校参谋。她留下残疾后,丈夫对她冷若冰霜,将她抛弃在云南。
云南一农民收留了徐芝萍,作为他的妻子,希望给他生个胖小子来传宗接代。由于在野人山的严重摧残和伤残累及腹部,她不能生育。其夫非常失望,视她为一只不下蛋的“鸡”,把她休掉。
从此,徐芝萍再没嫁人,孤零零地在十分贫穷的大山里苦度人生……
七、七名女译电员
中印缅战区成立后,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其中就有一批军统训练班的女学员,到远征军中担任译电员。
远征军入缅作战失利后,孙立人部新38师退往印度,在孙部的七名女译电员随同撤退。途中不断遭到日军袭击,伤亡惨重。当他们退到印缅边境的当坡时,电台突遭日军伏击,当时中国士兵已经弹尽力竭,转眼周围的掩护人员全部牺牲,剩下的七名女译电员被敌人追到一个山坡上。看到突围无望,这七名女特工砸毁电台,拉响手雷,跳下山崖,没有一个被日军俘虏。
七人中只有一个最年轻的姚姓女译电员因手雷没有爆炸而未死,但坠崖后四肢骨折,无力移动。四天后被亲中国的克钦族游击队发现,终因伤势过重,留下最后的叙述后,也瞑目异国。
当年的四月一日,军统在成立纪念日上,对殉国的七名女译电员进行了隆重的追悼,军统惟一的女少将姜毅英致祭词,并在重庆漕丝厂她的办公室窗外,种下了七枝连根的美人蕉,军统人员称为“七姐妹花”。
解放后,有人找沈醉进行外调,才知道,在这七姐妹中,居然有两个是共产党员。当然,致死也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身份。
孙将军想要冥钞
缅北战场上的野人山,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原始森林树密得看不到天,中国远征军的士兵和马匹常常陷在泥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伸着脖子窒息而死。水中的毒蛇毒虫会突然蹿出来,大蚊子和小黑蚊子成了传播疟疾的媒介,蚂蟥在吸血,小蜘蛛带给人伤寒。孟拱河谷更是世界著名的“瘟疫大本营”。路上生病的,被野兽吃了的,远征军士兵的尸骨回也回不来。据杜聿明的传记描述,远征军的战士百分之七十是非战斗死亡。惨烈的战场没有让远征军的战士退缩,他们顽强地打通了中国西南通向外界的大通道。
中印公路打通时,随军记者吕德润随开往昆明的车队采访。记者临行前去看望新一军军长孙立人,问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回。孙立人说:“看看昆明市上有没有卖冥钞的。”吕记者一下子没有听清“冥钞”两个是什么字。孙立人解释说:“冥钞就是给死去的人上坟时烧的纸钱。”孙将军苦笑着,缓缓地说:“并不是我迷信,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我对为了这场胜利而战死在外国荒山密林中的那些忠魂的哀思……”孙将军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泪水盈眶,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