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发展学院  茅于轼

    创办富平家政学校，目的是帮助边远农村的妇女有机会来北京打工，提高他们的收入，摆脱贫困。这个活动受到各方好评。但是也有人提出相反的看法，认为我们是代表资产阶级雇佣穷人为富人服务，是一种不利于穷人的行为。这个意见不能说没有道理，而且我们的家政服务员确实可能会感到依人篱下，受制于人。这里的问题是我们如何看待公平，如何得到公平的大问题。

    市场经济是一个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互相服务的关系。穷人为富人服务，但是富人也为穷人服务。比如办银行的应该说都是富人，他们也为我们穷人服务。我们的工资就是打入银行，银行为我们提供了方便。互相服务是很正常的，这种关系将永远存在下去。不过人们把人分成富人和穷人后，把问题变得复杂化了。所以问题不在互相服务，而在社会上有穷人和富人之分。

    事实上社会上就有贫富之分。这个现象全世界都一样，不光是中国如此，外国也如此，不光是现在如此，过去的历史上也如此。人们追求公平是人的天性，大家不能容忍人与人的不公。许多革命者追求公平，付出了牺牲。可是社会的不公还是存在着。改革以前我们试图建立一个公平的社会，结果倒是比较公平了（在财富上的公平，但是在权势上依然不公平），可是大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过分的公平会导致贫困。因为大家吃大锅饭，干多干少都一样，工作没有积极性，都想别人多干些，自己可以搭便车，坐享其成。最后生产下降，生活困难。这才有改革开放，大家奔向致富，我们的生活确实得到了改善。可是贫富差距过于扩大，造成种种丑恶现象。

    这些经验说明，贫富不公不是我们所希望的，但是绝对的平等不利于财富的生产。我们应该在财富有效生产的条件下追求最大可能的公平。换句话讲，我们既要求富裕，又要求公平，二者都是我们所需要的。过于公平会受穷，过于讲究效率会不公。结果只能是二者的折中，保留一定程度的贫富方面的不公，让社会富起来。但是时刻警惕防止贫富差距的过分扩大。这恐怕是未来社会发展的前景。

    我们家政服务业自身的经验看，保留一定的贫富差距确实有利于财富的创造。我们有的服务业能挣到两千元的月薪，个别能够挣到三千元，因为他们的服务特别好。也有个别特别能干的服务员自己当了老板，或者考上了大学。他们的成功不是靠别人的施舍，更不是剥削掠夺别人，而是靠自己创造的财富。应该看到市场是很公平的，它不会长久地埋没人才。市场给我们施展才能的机会，我们不要错过。

    上面谈的是财富的公平问题。社会上还有一种不公平，就是社会地位的不公。有的人依仗有权有势，盛气凌人，摆架子，自以为了不起，对别人摆出教训的架势，这是我们家政服务员经常会碰到的问题。这种不公平在中国社会中是非常普遍的。中国是一个几千年的皇权社会，它靠等级和地位的不同来维持。皇帝高高在上，下面有一品官，二品官，一直到九品芝麻官都是有不同特权的人物。所以地位的不公，特权泛滥是中国社会的特点。最近西方平等自由的概念渐渐被引入，在文化比较高的家庭中，平等的观念接受得更多一些。对这种地位的不公，我们要努力纠正它。富平学校是一个非常微小的力量，能够做的事很有限。但是每有机会，我们就要宣传地位平等的观念。

    要求客户以平等的态度对待我们的服务员。近几年来这方面有了明显的改进。我们感谢高水平的客户，用平等地位的态度对待我们的服务员。对那些喜欢摆架子，动不动就教训人，甚至骂人的客户，我们将把他们记入黑名单，几年内不给他分配服务员。一直到他们改正为止。但是这样的客户越来越少，近年来几乎没有了。我们承认一定的贫富差距，但是我们不承认地位的不公。

    我们要求我们的服务员既要自尊，也要对别人尊敬，用互相尊重的态度对待一切人。我们反对不尊重别人，想对别人居高临下。不论在客户家，或者在自己家，对待丈夫，长辈，孩子，都要培养公平对待的精神。公平是争取得来的，它首先是对自身的要求，要摆脱中国的不良传统，看人下菜，区别对待。如果客户对自己不尊重，要据理力争。但是要用互相尊重的态度说话，不可野蛮从事。服务员和客户的关系不应该建立在争平等上，而应该建立在以心换心上，是一种互相的信任和关心。

    上面所说的对待两种社会不公的办法，承认一定的贫富差距，反对任何地位的不公，是唯一正确的争取平等的道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行办法。我不赞成用打倒富人的办法解放穷人，因为其结果是全部都变成了穷人。这正是改革前搞革命的基本结果。对那些批评我们站在富人的立场，让穷人为富人服务的说法，虽然在感情上容易得到共鸣，但是是一条脱离实际的批评，如果用别的办法消除不公，最后会使社会遭到破坏。我们对这种有害的言论要保持警惕。这种论调表面上是为了穷人，实际上是害了穷人。按照他们的意见富平家政学校就该停办。但我们不会因为他们这种不切实际的批评而停止帮助边远地区农村妇女来京就业的事业。边远地区的农村妇女自愿选择来京服务，证明这种选择对她们有利，比不来京更好。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妇女因此而摆脱了贫困，走上富裕之路。我们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致富，但是我们能为她们提供更多的机会，让她们在市场上施展才能，改变命运。

    富平学校的宗旨是改善低收入人群的经济状况，就是为穷人做事，缩小社会上的贫富差距。我们办小额贷款和家政学校，都是这个目的。市场能够有效地创造财富，这是我们改革以后亲眼看到的。但是市场不能缩小贫富差距。缩小分配差距要靠市场之外的力量。这也就是非政府组织的一个重要功能。富平是一个非政府组织，它以帮助贫困人口为宗旨。2002年以来我们帮助了一万七千个从边远地区来的贫困妇女到北京就业。我们还维护他们的权益，为她们争取合理的劳动报酬，争取每月的休息时间，防止客户拖欠工资（这样的事在富平从来没有发生过），在发生纠纷时我们帮助弱势的一方。近几年来我们又开创了创业者的小额贷款服务，从资金上帮助有能力的服务员创办自己的事业，让他们的理想更容易实现。这才是真正获得公平的正确道路。（编辑：陆思同，您了解富平学校吗？请跟我来：www.fdi.ngo.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