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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近现代史与两个广东人

崔保新《沉默的胡杨：邓缵先戍边记事（1915－1933）》

邹蓝

邓缵先（1870—1932年），字芑洲，自号毳庐居士，男，汉族，广东省紫金县人。民国3年（1914年）9月，应内务部第三届县知事试验，取列乙等，分发新疆，曾任政务厅总务科员兼新疆覆选区选举调查会会长，两度出任叶城县知事。1927年5月任墨玉县知事，1932年任巴楚县长。邓缵先在乌苏主政两年，先后修建五道桥、东关桥，开挖六十户庄新干渠及两条支渠。邓缵先在文学诗词方面造诣颇深，作品甚丰。著有游记《叶迪纪程》，尚有《毳庐诗草》3卷刊行，内收诗词歌赋611首，多处表达了边疆风土人情眷爱之情及对家乡亲朋故友的思念之切。

这个广东人生平介绍，原本300字不到。而通过调查研究和核查相关档案和实地考据，这个人的生平主要事迹，也就是在新疆担任县知事、县长以及省主席杨增新的事实大秘以及相关的作为和著述，扩展成了一本39万多字的书。这是崔保新之功。他在新疆叶城发现线索引起注意后，多方调查研究，把这个广东人在新疆的贡献，理清楚了一个大概。而且，1932这个卒年，也是保新考据后确定的。原本那里是一个空白。

1988年7月，国家体改委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西部中心牵头的西部开放与发展大型调研课题在新疆展开，我先于大队人马，先随龙永图先生陪联合国驻华总代表孔雷飒夫妇到新疆，先后走了乌鲁木齐、喀什、吐鲁番等地跟自治区金云辉副主席、以及有关厅局领导如阿卜都热依木等会谈并实地看了联合国援助的几个项目，比如喀什疏勒县罕南里克镇的饮水井项目等。他们完成新疆视察任务后，我归队住进新疆组织部招待所，跟大队人马汇合，然后出发去了奎屯、乌苏、独山子完成我的那份调研。那趟结交了几个哈族维族的朋友至今。

在乌鲁木齐，自治区党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尹筑光给我们推荐了内部版的《中国经营西域史》，曾问吾所作。我毫不犹豫买了一本。新疆社会经济发展事务博大精深，从西汉的“凿空”一直到改革开放第一个十年内的新政策，从前人的智慧中汲取教益，对于我们是非常必要的。我们那次课题的职责是给中央最高领导有关西部的发展和开放提供可靠的决策依据。拍脑袋那种预设思路想当然的做法，是可能危害国家和民族的利益的，当然更危害边疆地区的各族人民。

曾先生1936年出版的那本书，侧重介绍两汉时期至民国早期，中央王朝和中央政府对西域或西北地区的经营和各族人民在西域或西北地区的活动。依据他对西域发展和稳定方面的深刻理解，抗战爆发后，中国沿海口岸被敌封锁的情况，在参谋本部边务研究所毕业的曾问吾向军事委员会提交意见书，建议打通甘新大道以畅中苏交通，并设立中国西北贸易公司，作为对苏贸易之统制机关。军事委员会第四部将曾问吾意见书移送贸易调整委员会参考。这也算是西部对西开放在20世纪的一个开端。

网络上有关曾问吾的介绍是这样的：广东省兴宁市黄槐镇人，1931年南京中央大学毕业后，在国民政府经济部任职时，经数年之努力，完成60余万字的《中国经营西域史》并在1936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畅销全国，名重一时。抗日战争爆发后，弃官就教，先后任兴宁一中教员及南华学院教务长。1945年抗战胜利后任中央边务室少将主任、新疆吐鲁番县长。1947年支职返乡被推荐为刚开办的龙光中学（今黄陂中学）校长。晚年从事医务工作，精通医术，尤精于针灸。1979年在家病逝，终年83岁。

兴宁是潮汕地区的一个县。最近，友人崔保新新书出版，《沉默的胡杨：邓缵先戍边记事（1915－1933）》说的是另外一个广东人，梅州紫金县客家人邓缵先。他在近现代新疆史上，也留下了一些若隐若现的痕迹。保新在叶城发现了一些印迹后，抓住线索一路追踪下去，发现邓缵先先生其实在新疆民国初年到抗战前那段历史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并且留下了很厚重的遗产。这本书给我的最大教益，是考虑发展战略时，不仅要从经济角度看问题，社会文化等因素也非常重要。而在边疆民族地区，民族关系以及宗教，与周边国家的各方面往来，也都要认真研究。

保新考据说，《叶城县志》附录中有这样一段记录：“1962年，为解决中印边界问题，有专家携带民国时期的〈叶城县志〉来叶城，县委书记薛义峰得知后，组织人员星夜抄录，遂留下这一珍贵资料。这本〈叶城县志〉共八卷，残留4～8卷，5.3万字。”这是邓缵先1920年撰写的巡边日记，1962年在中印边境之争中派上了用场。来自北京的专家就带着邓缵先所作的《叶城县志》，以其巡查边情的报告作为领土之争的重要依据。只要中印边境线没有尘埃落定，邓缵先的巡边日记就不会过时。

曾问吾和邓缵先民国初年和抗战前后这两个广东人，在新疆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们的家乡兴宁和紫金，中间只隔了一个五华县。估计直线距离最多也就是100公里。巧的是，曾问吾先生后来也在新疆担任过县长。

2010年12月30日，岁末的这一天，我拿起这书一气读完，颇有感想。

我深度参与新疆以及新疆各地的发展事务，择其重要的来说，历年来有国家级的西部开放与发展课题，有伊犁州开放课题，有喀什地区发展战略调整课题，有塔城开放战略调整课题。以走到的县及以上行政区来说，有乌鲁木齐、喀什、疏勒，疏附、乌恰、塔什库尔干、哈密、巴里坤、吐鲁番、阜康、奎屯、乌苏、独山子、石河子、伊宁、霍城、察布查尔、托里、额敏、塔城等地方。这些地方中，颇有几个地方，与邓老先生的足迹是重合的，乌苏、乌鲁木齐、喀什（他那时称为疏附）。

看了保新的这书，我发现，邓缵先先生作为乌苏、叶城、疏附、巴楚以及乌鲁木齐县长，主一方之政，也是从多方面入手来达到稳定地方，发展经济的。这与曾问吾有关西域经营的方略的归纳，有异曲同工之妙。之所以说异曲同工，是因为邓先生因宗教民族暴乱殉国是在1932年，而曾先生的书，那时还没有出版。只能说，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自从阅读到《中国经营西域史》，我每每对要做新疆发展研究的人推荐。现在读到了邓先生的生平事迹，也觉得，崔保新这书，值得援疆干部阅读。曾问吾先生的著作富于理性，而有关邓先生的知事县长生平的这书，里面的叙述和评论中，也有不少有益的启示，如民族团结，多角度来看经济发展和稳定等。书中特别提到，当时在新疆主政的杨增新的方略，因为促进民族关系和谐，清廉执政，对现在也有参考价值。

从我私人阅读角度看，也解开了一个迷。印度驻喀什领事馆的总领事马继业George McCartney(1867-1945)是中英混血儿，我读到的斯文赫定等中亚考古探险家的著述中有说他在纯白人圈子里颇有自卑感。保新这书里对《谢彬游记》的转引中提到，原来他的母亲是曾国藩的婢女。《谢彬游记》一书我也有，只是没有细致阅读而忽略了这个细节。马继业这个McCartney，跟后来英国利物浦跟莱农John Lennon一起唱甲克虫歌的Paul McCartney有没有家族关系，倒也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

援疆项目在2009／2010年大规模展开，这个时候，援疆官员和经理从古人和前人的智慧，从维族和哈族，塔吉克，柯尔克孜，蒙古族等世居新疆的少数民族中获得智慧，从外国的中亚考古和研究专家留下的著作中体现的智慧，来帮助新疆更好地实现社会和经济双发展的目标，是非常有益的。

崔保新，名字就可以看出，是在新疆出生长大的汉族。他关注新疆的发展和稳定，关注各族的共同发展，因此下大功夫完成了这本书。

在这个意义上，崔保新2010年11月在北京的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是援疆治疆我的推荐书目中最新的一本。

2010-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