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人与永恒》札记


  

    不知何时起,有“男生要读王小波、女生要读周国平”之说,我已过了被称为男生的年龄,因而在读了王小波之后,也读起了周国平。

有时只言片语比长篇大论更容易让人深刻,一句包括哲理的话往往引发更多的人生思考。周国平的《人与永恒》就是这样的只言片语合集,是作者六年里随手写下的小杂感,每次写完谁也不让看,然后一次摊在读者面前。书中是由一个个单独的句子构成,几乎没有超过三句的片断,但就是这些隽永的文字引起了我关于人生的一些思索。毕竟在过了三十岁的时候,确实应该对人生有一些认真的思索了。

不可能追求人人都要成为哲学家,但也不能让人人都在害怕哲学家。我听过这样一个笑话,研究哲学的人告诉别人,催眠的最好方式是看黑格尔哲学,只消几页,便可迅速入眠。读周国平的作品,我感觉他就像一位学校的讲师一样,把深奥的哲学变成普通的知识讲解给大家,从而使大家从对哲学的敬而远之变为乐而近之。因而,我想称他的作品为通俗哲学。

周国平说,“我剪除哲学的晦涩,为它嫁接上诗的含蓄”。周国平就是哲学界的讲师,为我们这些普通的人们进行着哲学的启蒙。在这个浮躁的世界,我们需要这样清新的人生讲义,扫去心灵难解的浮尘。

一本仅200页的书我读了5个月,我不敢读得太快,我也不敢一次读得太多,我要让那些只言片语帮助我进行一些人生的思索,我把《人与永恒》的阅读点滴记录下来,串在一起,变成心灵的记忆。

关于人与人生

周国平说,人是唯一能追问自身存在之意义的动物,但尺度与对象同一,无法衡量。我想,不思考人生的意义是可怕的,但以动物的标准思考人生的意义更可怕。

周国平设问,人渴望完美而不可得,这种痛苦如何才能解除?我想,人生其实是一种残缺美,就像断臂的维纳斯。

人生没有幻想是不可想象的,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微澜。

人如果生活在没有自己评价标尺的现实中,那注定是痛苦的,因为周边人难以统一的众说纷纭让人无所适从并带来无穷尽的烦恼。

我以感恩的心对待生活,我感谢上苍赐给我们太阳,我感谢父母赐给我生命,我感谢故乡赐给我纯朴,我感谢恩师赐给我智慧。当我以感恩的心生活时,我总是充满了未来的希冀。

我有时会体验这样一种感觉,我坐在公交车上从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体现人少到人多再到人少的过程,那其实就是人生的一般过程。开始你的伙伴很少,而老来时你的伙伴也会少,中间最多的时候也是最拥挤的时候,有时你会烦;而人少时你会寂寞。

周国平说,在习惯的状态下,生命之流失去落差,终至死水一潭。我想,这是换个活法的哲学理论依据,应该也可通俗地理解为“人挪活”。

我依然年轻吗?周国平有一个衡量标准,那就是能否从零开始,重新开创一种生活。从我对新单位的适应来看,我似乎还未与年轻告别。

周国平说,二十三岁是人生的分界线,在此之前还难免有少年的自我夸张病,而此后愈来愈能如实看待自己。我感觉,20岁的时候好像自己什么都能干,而30岁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事自己干不了,到40岁的时候好多人已感叹干不了几件事,50岁的时候恐怕已在哀叹此生不过如此。

周国平说,对于别人的痛苦,我们的同情一开始可能相当活跃,但一旦痛苦持续下去,同情就会消退。我想,祥林嫂的悲剧即在此,逢人便要诉说,在短暂的同情后成了更多的厌恶。

每到殡仪馆送别一次去世的人,大家的心里都增加了一份关于人生的感慨,宽慰自己凡事都看淡些吧,可是这样的感慨一般超不过三天,大家又一如既往。可叹!

周国平说,请不要责备“好了伤疤忘了痛”,如果一记住它们的疼痛,人类早就失去了生存的兴趣和勇气。我感觉这个解释,既有新意,又合情合理。

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就像有部分重合的圆,交往越深,重合的部分越多,但最终却不会完全重合或者成为同心圆,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相同的两个个体,就像没有同样的两片树叶一像。由此,可以推理人与人的关系处理原则,我们只能在重合的部分寻找一致,而不要过多的干预非重合的部分,否则,将会引起一系列矛盾。

周国平说,除了平庸,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是我们注定平庸,我们已经成为世俗的奴隶。

周国平说,他厌恶那种号称铁石心肠的强者,蔑视他们一路旗开得胜的骄横。我在想,谁知铁石心肠的背后掩藏着怎样的脆弱和恐惧,有时,表面和内心相反。

真实是最难的,许多人为了真实而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醒悟。

关于工作和生活

周国平说,只读格言的人是傻瓜,我想,要不做傻瓜,就要在生活中体会格言。

变干自己喜欢的为喜欢自己的,做到了这一点,平凡的工作也会充满乐趣,人生也就有了乐趣。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致有三种情况:一是也就说说而已,压根没想去做;二是一时兴起,说了后悔,没有条件做;三是说了也准备做,就是能力还欠缺。

怎样看待幸福?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十八九,能为人道者十一二。西方的哲学说,正因为幸福是短暂的,人们才会觉得幸福。似皆同理。

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忙碌的时候很烦,而完成一件事、工作或学习告一段落,闲下来的时候,会感到不知所措。后来我努力培养自己的爱好,当工作一完时,就会直扑自己的爱好而去。同时,学会与家人分享美好的时光,与孩子在一起,是孩子幸福的时候,也是自己幸福的时候,也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

都知道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但真正在生活中有几人能做到?一到实际工作生活中为鸡毛蒜皮的事大光其火的人却大有人在,关键是容忍不够。容忍表面是自己受气,其实是最大的保护自己。

活得长久未必愉快,但不愉快一般也不会活得长久。

周国平说,植物不会为花落而伤心,可是人却在结果以后依然缅怀花朵,并且用花朵的标准批判果实,终于使果实也失去了属于它的那种美。这是我读到的关于婚后夫妻间纠纷的最合理解释。

寂寞是一种感觉,有时,只要心理上存在,就不会寂寞。

每个人其实都生活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境地。比上不足,能激发斗志,但也容易带来精神压力;比下有余,能知足常乐,但也容易不思进取。

流言蛮语可以消除,但流言蛮语造成的伤痕却无法消除,这是让人痛恨的根本原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但人总是习惯于听好,所以卡耐基由此提出了人性的弱点问题,对企业营销学发展做出了贡献。

周国平描述的美好夜晚是:宁静,孤独,精力充沛,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可惜,糟蹋了,于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灯前,吸着烟。可是我不抽烟!我心中的美好夜晚是,我听着爱人与孩子在嬉闹,而我却读着喜欢的书,中间还会偶尔被孩子打断,让加入他们的游戏。

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能让人刻骨铭心,可惜呀,我们总是习惯于锦上添花,其效果可想而知。

做事难,总是难在开头,好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望”和“拖”字中灰飞烟灭。

顽强,顽则强。看似文字游戏式的解释,实则饱含真理,古今多少成大事者不是靠此。

胜利有时是喜悦的,有时是痛苦的,武侠小说中,胜利之后的独孤求败更为痛苦。

关于读书和学习

周国平把年轻时遇到对自己影响深刻的书以初恋来形容,十分形象。当然,这种初恋的特点是,以偶而邂逅的形式出现,当时感觉很好,但过后未必。

好书如同知己,少之又少,适合自己的书更是如此。

书多而读浅。在书籍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读书的数量在增加,可是得到的收获并没有相应增加,有点像经济学上的函数递减效应。好多的书在读后甚至边一点基本的触动也没有,可惜!

博览群书在今天已不再现实,我算了一个大账,一个星期一本书,一年52本书,人活百年不过5000本书而已,这还不算十来岁之前的非阅读年龄,而现在一年的图书出版量就数万册,因而,选择性阅读成为必然。

周国平说,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书往往是我们年轻时读的某一本书,我想这大概与交朋友一样,多在年轻时。

我在思考知识、才学与胆识三个概念。知识应是脑子有什么东西,而才学是脑子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胆识则是能把有用的东西用起来的程度。好多人知识渊博,但充其量只是图书管理员或讲师。

现在讲才识,读书增长才,但识要在实践中来,知易而行难是也。

读周国平书,发现满瓶子不响、半瓶子哐当的哲学界同样存在。我们生活中可能正在被所谓的半吊子哲学家所误导。

把好读书和好色比喻在一起,这是周国平有意思的创造。但我想这两者之间注定有着无法可比的层次性差距。

关于文学和写作

周国平说,无所事事的独处是写作者的黄金时刻。但我怎么感觉有时越忙越有写作的灵感,它是那样的爱凑热闹。比如说,欧阳修的好文章是“三上”所得(马上、厕上、枕上),而季羡林有爱在会场写作的习惯。

周国平说,天才有一种使命感。我想,这种使命感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也不管别人是否同意,也不在乎由此而引发的误解。

周国平说,天才是孤独的。这让我想起李白的诗,“自古圣贤皆寂寞”。

悲观出哲学家,忧郁出诗人。那么是什么出史学家?悲愤吗?远的如司马迁,近的如柏杨。

我想诗的晦涩与朦胧是大不一样的,晦涩是让人读不懂,属于故弄玄虚;而朦胧是让人读不透,意尤未尽。

现在的文学作品,在思想上没有什么内容,但却在形式上拼命的创新,纵然是全新的体例、华丽的词藻,却总掩饰不住内容上的空洞。

周国平说,无论写什么,哪怕是信、日记、便笺,都不肯留下一行不修边幅文字的人必能写一手好文章。我想自己写不出好文章,恐怕就是平常太随意之故,君不见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

关于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要有特立独行的精神,前一段时间读了一篇孤独与寂寞的文章,很有分量,但忘了是什么地方。总之,人要有些精神才好,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千百年来知识分子总是这样,我们不能例外。

什么是知识分子,若用魔鬼词典的表述法,我看就是那些自己都吃不饱却总在杞人忧天的人。别人都在认命,他在大声疾呼;别人没有感觉,他却异常痛苦;大家说太平盛世,他却盛世危言;大家浑浑噩噩,他却孑然独醒;大家沦于世俗,他却特立独行。但更因为有了知识分子,这个世界才有了精神的希望。

历代知识分子在地方为官真的是为老百姓做了事情,如苏堤。真的是读圣贤书,做圣贤事。我们既向往又惭愧。

周国平说,艺术家可以自食其力,而哲学家谋生却完全是一种寄生。我由此想到了希腊灭亡之时,有哲学家被野蛮的征服者变为奴隶,这真是让人彻骨的悲哀。

关于自然和生命

如果把去过多少地方作为旅游的标志未免太肤浅了,其结局无非是增加一些可资炫耀的资本,而在其内心,可能连去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现在的旅游业已注入过多的人为痕迹,人为造景,人为编造传说,人为破坏自然景观,我们已无法理解古人对景感叹而无言以表的境界。

周国平说,现代人是活得愈来愈复杂了,拥有方便却不自由。我想,此类情形最典型的是手机、电脑和网络等电子设备,我们一方面享受便捷,一方面也沉陷其中难以逃脱。

我觉得那些个烧着高香求佛保佑的人能否得到保佑是个问题,心中有佛恐怕是关键,光想着向佛伸手,不想着做些与佛道相合的事怕不行。

周国平说,对于人生的苦难,除了忍,别无他法。我想,也正是因此,佛家的转世之说能赢得诸多的信徒。

周国平说,儒教其实是处世术,道教其实是养身术,儒道释合流其实是统治术。我由此想到,中国的本土教义都没有解决好人的生前死后问题,因而,给外来的宗教留下了空间。

深刻的哲理简练而含蓄。现在的长篇大论式哲学文章,写得累,读得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