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作者写于2006年的一篇中篇小说,未正式出版,但却被各类自媒体广泛转载,以致“扎堆”一词渐成热词。最近,作者对这篇小说从叙事风格到情节架构作了较大修改,并已在作者的公号“阿六原创平台”(微信号:laopan53llm)再次公发。该小说在网易博客首发时,曾有好事者自相对号并向有司举报,造成作者的该博客长期被黑。今再次重申:小说源自生活,却高于生活,所涉及人物、情节以及相关细节描述,均与现实中的豪富权贵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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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堆(中篇小说连载,四)
文/潘国尧
四
因为董老板属于非正常死亡,在热闹的场面之中依然时不时会有一些不那么和谐的人和事出现,比如大白天闪着蓝光的警车不时地从羊角湾村口进出;有各地大老远赶来的记者也一拨一拨地开进村里来。有句话叫“防火防盗防记者”,村长华安早在几天前就在村广播里宣布羊角湾村“进入紧急状态”的十条规定,其中一条就是“未经同意不得接触媒体”。由于村长把“媒体”的“媒”字念成了“谋”字的音,羊角湾村的人就理解为是董老板被谋杀的身体,于是就有人说:血光之灾避犹不及,去接触那劳什干吗?于是就有了各路记者后来在村里的乱闯乱投……
总之羊角湾的村道本来就不宽,现在是比省城里的解放路或者延安路都要拥挤(这两条路名几乎在所有的省城里都有,可见有一些人对一段过去的历史是多么的留恋)。羊角湾人在充分地感受到“社会各界”含义之浩淼深邃的同时,也着实开了回眼界!
根据村长华安透露的消息,县城的董氏集团总部大楼里也设立了一个治丧委员会。但是根据羊角湾村历朝来的习俗,人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也不管死在哪里,尸体是一定要运回老家的,否则死去的那人在那边终生只能是一个野鬼,也就是没有户口无法进入编制内的鬼,可能连暂住证都无法领到!就是无法享受宗族内每次祭祀活动的盛宴,也没法参与抢纸钱的疯狂。为了照顾这些野鬼的情绪,只允许他们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野鬼节)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各处公开互动。虽然羊角湾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不清楚“那边”的实际情况,但祖上传下的遗训还得遵循。而根据善溪、酿泉一带的风俗,如果你接到了死讯却没去尸体前拜几拜的话,那也是对死者的大不恭。一时间,从羊角湾村口的牌坊下到董家老宅门外,一地里排满了“社会各界”送来的花篮花圈,按照现在而今眼目下电视节目三流主持人在描述现场时惯用的语言就是:“这里成了花篮的世界花圈的海洋”……
董老板的尸体早在出事那天就被运回来了,因为天气热,又因为死得离奇,公安又不让马上处理掉,这样董家的人就买了一口硕大的冰柜把董老板冷藏了起来。这样的冰柜是很贵的,羊角湾村有的人家辛苦干上一年也买不了这样一个冰柜,而且除了那些开饭馆的和批发冷饮的,谁家也用不着那么大的冰柜啊——说实话横在屋子里比棺材还占地方。就是豪富如董老板家,如果不是这大热天死了主子,也用不着那么大的冰柜去冷藏那些鸡鸭鱼肉——现如今农贸市场到处有,若是董家的人——哪怕是仆人去买菜,哪个小贩敢不把最新鲜的蔬菜从摊位底下掏出来?所以一直到今天大清早,董老板的尸体才被从那个大冰柜里起出来,“軆”到一扇木门板上——这叫“軆板头”。
尸体之所以在今天早上可以被軆出来了,是因为昨天晚上,这桩凶杀案有了重大的进展,虽然已经排除了鱼叉拥有者阿七的作案可能,但是另一个嫌疑犯进入了刑警的法眼,那就是董老板的专职司机。至于专职司机是怎么被列为重点嫌疑的,也是那把鱼叉给指的道。那把鱼叉平时是放在老板那辆宝马车的后备箱里的。现如今,很多有身份的人都在自己的爱车后备箱里展示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修养品位等,最初是高尔夫球杆,后来是文房四宝,再以后是斯诺克球杆,现在还有专门用于露宿和野营的那些玩意。但是董老板粗人一个,那些高雅的玩意他都学不会,也不想去出丑,他就跟人比绝技,比如羊角湾的叉鱼技术,这可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玩意。
董老板和阿七是穿开裆裤时的朋友,大家从小就在羊角湾的湖水里泡大,祖上传下的叉鱼绝技他也会,因此每当有上级领导来企业视察啥的,酒足饭饱后,董老板习惯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做叉鱼表演。只是这些年羊角湾湖水被董老板的制革厂给整臭了,不要说鱼,就是连湖里的“老实人”螺蛳都找不到一颗了。于是董老板就在离羊角湾不远的杭州湾海涂里包养了几个鱼塘,得空的时候就带着领导们去海涂里叉鱼玩。因此很多人知道董老板的这把鱼叉几乎一直是与他的爱车形影不离的。
据村长华恩透露,阿七承认这柄鱼叉是他“送”给董老板的,为此董老板给阿七一个公司安保部保安的头衔,专门照顾羊角湾村董宅房前屋后那些花花草草,每月给开1000元工资。按理说,一把鱼叉换来一年上万元的工资,阿七无论如何不会去杀他的恩人的。
那么这把鱼叉到底是谁从董老板的后备车厢里取出来的,谁又能打开董老板二奶的房间门,董老板的专车司机显然成了最关键的线索,因为只有司机能打开董老板的汽车后备箱,也只有司机可能知道董老板二奶的秘密住处。但是专职司机一般也是老板的心腹,他为什么要杀死老板呢?这成了警方当前正在紧张排查中的另一件大事。
不管怎么说,案子算是有了一定的进展,考虑到天热,考虑到死者7天必须入土这个风俗,警方最后同意了董家把董老板的尸体从冰柜里起出来,軆到了板头上。
在羊角湾村,不管是哪家死了人,在装殓前是一定要軆几天板头的,董老板被害的不是时候,因为按照他这样的身份,若是在冬天西归,起码要軆个四五天板头的。但是天实在是太热了,尽管灵堂里放了四台立式空调,却还是难以阻止董老板的尸体发生霉变,那股味儿可不好受。所以公安最后要求董家人最迟必须于第七天的早上出殡。公安的话一般都是有道理的,即便是没道理,一般你也得听话的,你要不听,那麻烦可就大了,这些戴大盖帽配枪的主,可是县城里最牛叉的,连走路都像螃蟹那样横着走的。
在我们乡下,对公安的敬畏是从建国初期开始慢慢形成的。经历了三反五反,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许多人对许多事都淡忘了。许多从乡下一路发迹出去的人虽然身份不断地变,变来变去变到后来各自都回到了老家颐养天年,都谢了顶,都满脸红光了,都变得慈祥甚至有点愚蠢了……于是羊角湾的人们渐渐地明白,人一上岁数都会变得差不多……
但是人们在骨子里对一种人的感觉是永远不会变的,不但不变,而且敬畏有加,——那就是对公安的态度,以致于羊角湾村很多孩子哭着闹着时大人们还是要把这样的人拉出来镇压:再哭?再哭把你关到公安局去!
其实正规的公安局是不关人的,那里都是些上班的很有些身份的人,真正关人的地方是派出所和拘留所。现在提倡以人为本,连派出所也很少关人了,即使要关,也不得超过24小时;而且警察也不能随随便便打人了——注意!是“随随便便”,偶尔要打两下,警察也不会亲自动手了,一般是使个眼色让早几年叫“联防队员”、现在叫“协警”或“辅警”的人动手,因为有这样身份的人动手即使动出了麻烦也不要紧,很快开除就是。
尽管如此,这些公安中这些年来还是出现了不少的异类,我不说“败类”,因为这几个人至今也都活得好好的,谁都不敢真正动他们,因为一动他们,几乎所有的在岗公安都会生气。公安一生气,公共安全就要出大事,所以当局对个别公安的犯事也只好开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北方有一个警察,把一个疑似嫖娼的好青年当场给打死了,最后也只是开除职务而已;再比如东北有一个警察把一个上访户直接给毙了,官方的电视台还请他上屏幕讲述过程;还有一个警察把一个女人的脖子给扭断了,至今都没有处理结果。至于在执行公务时顺便动手动脚以致嫌疑人受伤致残的事,几乎天天在发生。
好在后来有了很多规定,要求警察在执行公务时必须开启录音录像设备,以备事后上级可以查验或用作呈贡法庭的证据。但这些设备总是在关键的事后发生故障......
不过,现如今有一些北方叫“二政府”南方叫“鳑鲏”的人活得也是比较滋润的,他们能做一些“大政府”做不了的事,虽然他们什么保障也没有,但只要在任上,他们就可以代表老大行使责任和义务,比如协警,比如城管,比如各种各样的协会学会,比如“经营记者”,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