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午。交易很清淡。他索性离开交易室，到大街上随便逛逛。
他在华强北逛了一个来回，书店，电脑城，女人世界，丽人世界，男人世界，顺电，电脑配件，VCD，DVD。
快六点钟了。走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专心地逛过商店，一辈子也没有这么专心地逛过这么多的商店，今天算是逛够了，把以前三十多年该逛的全都补回来了。先在马路上的长椅上休息一会。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他们怎么那么忙碌？
他在想，我为什么好象没事情做似的？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找答案，电话响了。一接，没声音，断线。
他准备回去，经过一些大大小小的餐馆。红色旗袍，一张张涂抹着浓厚脂粉的脸，青春的活力，咨客的职业笑容，商业化的包装。不管你是不是进她的餐馆，都有一声职业化的问候：“你好，请进，请问几位？里边请。”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华强北，正准备回去。”
“我们一起去吃大碗粥吧。”
“在什么地方？”
“在振兴路，招商银行和肯德基的斜对面。”
“我知道，我就在这附近。你在哪？”
“我马上到。”
“好，我在大碗粥门口等你。”
“十分钟我就到。”
他在大碗粥餐馆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她就到了。
“今天怎么想到要吃大碗粥？”
“你不是说要了解潮州文化吗？”
“潮州文化跟大碗粥有什么关系？”
“这大碗粥餐馆是潮州人开的，在这里吃饭，当然可以了解到一些潮州文化。”
“餐馆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吗？还文化呢？”
“瞧你说的，我走了那么多地方，有一个重大发现，一个地方的文化首先就表现在他们的饮食习惯方面，这就叫中国特色。”
“哼，有道理。吴教授一套一套的。那我们吃点什么？”
“当然是大碗粥。再来点别的。小姐，点菜。”
服务员小姐来到他们身边。
“先生小姐，需要吃点什么？”
“两碗粥，一条鱼，两块豆腐，两个鸡蛋。还有，红薯。”
“再来一份烧鹅。”
“请问你们一共有几位？”服务员明显觉得他们点多了，于是问了这个问题。
“就两位，怎么啦？”魏莱反问。
“我觉得你们两位吃的话，应该是点多了，因为我们的菜份量比较多，所以，我们店有一个规矩，只要我们觉得客人点多了，我们都要提醒客人吃饱为原则。希望你们理解我们的好意。”
“点多了怕什么，吃不了兜着走。”魏莱显得无所谓。
小姐只是笑，一脸灿烂的微笑。
“喔，谢谢提醒，要不然，我们还会继续点下去。”魏莱见小姐只是笑，就改口。
“好的，先点这么多，吃完了，不够再点。”吴琼说完，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请二位稍等，先喝茶，我们马上把菜送过来。”
“这家店还生怕别人点多了，别的店是希望客人多点，管你浪费不浪费，看来潮州人做生意就是与众不同。”魏莱感慨不已。
“这就是潮州人的过人之处。”吴琼借题发挥。
“这种事情，不来还真不知道，看来，什么事情还是眼见为实。Seeing is believing.”
片刻的沉默。
“说句题外话，下午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深圳街头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你说说，他们怎么那么忙碌？”
“说明深圳人讲究效率呗。”
“可是，我们的先辈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做‘忙家不会，会家不忙’。”
“这我就无法解释了。”
“不说这个了。”
他们喝茶。
“我还听说潮州人不搞计划生育，很多家庭都生五六个小孩，这可能是潮州人不好的一面，有这么回事吗？”魏莱问。
“我听说生七八个，上十个的都有。”吴琼说。
“就没有人管管他们？”
“管又怎么啦，照生不误。”
“生那么多小孩怎么养？”
“潮州人是中国的犹太人，他们会做生意，赚大钱的就数他们，不仅在深圳，而且东南亚，全世界都有潮州人，在海外就有一千多万潮州人，他们合起来，经济实力相当于一个中等发达国家。”
“有这么厉害吗？”
“你这叫孤陋寡闻。”
“我承认，我承认。真叫我长见识。”
魏莱突然间觉得视野被潮州人打开了。这一个群体，仿佛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张扬。一个个悄悄地做爱，然后悄悄地生，生下许多，七个八个，九个十个。象他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包工头一样，他老婆一口气就生了八个。那可是在计划生育政策颁布以后的事情。包工头对他说：你要禁止，我不管，我照样干，做爱生娃，不告诉你就得了，与你毫不相干。再说，我有钱，拿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你要是不禁，我该怎么做的还是怎么做。谁管谁？
他们谈兴正浓，吴琼的电话响了。
是柳金打来的，柳金是吴琼大学的同学。
“我去香港澳门和马来西亚考察，顺便到深圳来看你们。”
“我随时欢迎你过来！”
“我今天下午就到了深圳，你现在方便吗？”
“怎么不早给我联系？我现在正在吃饭，哎，要不，你打车过来吧，我们刚刚开始吃。”
“方便吗？跟谁在一起？”
“一个朋友。”
“好。”
“我们在华强北一家小餐馆，大碗粥知道吗？”
“知道。”
“知道就好，那你快过来吧！”
等了二十多分钟，柳金来了。
原来她刚好就在华强北一带。
吴琼到大门口去等柳金。
“吴琼！”柳金叫了一声。
“柳金，你看起来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吴琼说。
“哪里有你漂亮！”柳金。
“来，介绍一下，我的同学柳金，柳处长。”吴琼向魏莱介绍柳金。
“你好。”
“这位是魏莱，投资专家。”
“你好。”
“在学校时，我们两个是最要好的朋友！对吧？”吴琼对魏莱再次深入介绍柳金。
“那还用说。”
“柳金是我们的校花。”
“柳小姐真的很有气质，广东话就是好靓。”魏莱顺着吴琼的话，很有分寸地赞美一句。
“她呀，在学校时就是男生注意的焦点人物。”
两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在魏莱面前相互吹捧，既包含她们对过去的某些回忆，也包含一些对对方的嫉妒。
……
“刚才说你说去考察什么来着？”
“考察博彩行业的发展情况。”
“你们派多少人的代表团考察这东西？”
“政府十多个部门，方方面面的领导都参加，政府、体育、工商、税务、民政、公证还有律师事务所，一共二十多人。”
“阵容庞大。”
“明摆着大家就是出去玩一趟，考察个屁。”曾经的校花、文雅的柳金柳处长说出了一句很不文雅的粗话。
“到外面走一趟，多少可以让这些大小官员长点见识嘛。”吴琼说。她总是能从好的方面看问题，天生一个乐观主义者。
……
“先吃，别只顾说话了，吃饱了再说话。”吴琼说。
“魏老板具体做什么投资？”柳金看来对投资专家发生了一点兴趣，看来颇有生意头脑的柳金柳处长想从魏先生魏老板这里搞点招商引资，也许想给这趟游山玩水式的博彩行业考察带一点副产品回家。
“不是什么老板，就一个市场投机份子，做一点股票和期货。”
……
魏莱买了单，走出潮州大碗粥。柳金说还有事情，非常感谢魏先生的热情招待，希望下次有机会在内地招待吴小姐和魏老板。
他们送走柳金。
回到住地。
魏莱开始做交易总监交代他们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写日记。
“交易比赛就比赛，这个交易总监还要求我们每天坚持写日记，简直是多此一举。”
“你就照别人说的去做，不要抱怨和怀疑。”
“你怎么就觉得他有道理呢？”
“我觉得别人这么要求自然有他的道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好，我还真的有好多年没有听别人讲故事了。”
吴琼拿着一个吸水器，一个水壶，还有一张写了字的字条，开始给魏莱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饥渴难忍，濒临死亡。可是，他仍然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终于，他找到一间废弃的小屋，屋子已经很久无人居住。
在屋子前，他发现一个吸水器，于是，用力吸水，可是，滴水全无。他气恼之极。忽然，他又发现旁边有一个水壶。壶口被木塞塞住，壶上有一个纸条：你必须先把这些水灌入吸水器中，然后才能打水。但是，你走之前，一定要把水壶装满，他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水壶塞，里面果然有一壶水。
这个饥渴的人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按照水壶上的指示，把珍贵的救命水倒进吸水器，万一吸水器无法取水，就要渴死。相反，如果马上喝下这壶水，就可以保全性命。
结果，这个在沙漠中久经磨难的人选择了按照水壶上的指示行事。他把水壶中的水倒进吸水器，然后用力压吸水器，吸水器压出了泉水，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然后，他休息了一会儿，又把水壶装满水，塞上壶塞。
在纸条上加上：请相信我，纸条上的话是真的，你只要把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尝到甘美的泉水！
吴琼一边讲故事，一边做动作，还一边使用她的道具。
“好好好！” 魏莱拍巴掌。
“怎么样？”吴琼很得意。
“这个故事很有趣！对于我这样的人特别具有教育意义。”
“我每次给别人讲《现代企业的人性化管理》都要讲这个故事。”
“这故事很好。”
“可是，对于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来说，他可能会选择不按照别人的指示去做。”
“你觉得我这个人我急功近利吗？”
“我觉得你还要表现得更有耐心一些。”
“那我要每天写日记。”
“那是最基本的要求。”
接下来，吴琼发表的意见让魏莱对她刮目相看。
她说：“相信别人，相信自己。简单的事情反复做，就能够成功。专注于你的目标，你就会比别人做得更好更快更有效。”
“简单才是最高境界，要想成功，你必须无条件地追求进入简单的境界，越简单越好。……这是成功者在给我们指点迷津，是成功者的经验之谈。你一定要相信，一定要坚持下去。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坚持下去，就会产生奇迹。写日记并不累，更不难，要坚持做下去，不要轻言放弃，交易总监这么交代自有他的道理。”
“交易总监反复强调，这是训练心态最好的办法。”魏莱说。
“美国大导演斯皮尔伯格说过一句话，只有耐心、焦虑和失落感才能造就最后的幸运儿。我看，你正在我自己创造这样的条件，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魏莱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段话：
我非常幸运。我遇到了一位非凡的女性。我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我的精神教练，她使我逐渐回到了最佳状态。她发现了我的价值。她鼓励我。她让我觉得生活的真实含义，她激励我对自己认准的事情要坚持不懈永不放弃。
在市场非常顺利时，要感恩。各种资源正在按照我的预想整合，各种力量正在被我借用。我太幸运了，我太幸福了。伟大的市场力量，我相信你，我是你的忠实的信仰者和追求者。
同一天，吴琼在日记里写道：
我发现了他的价值，巨大的商业价值。这个热忱的男人，为了他人，为了中国公民的尊严，不惜使自己蒙受巨大的耻辱，这样的人，在今天的社会，难得，他的精神是崇高的，是无价的。我要尽力帮他实现梦想。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功，他一定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