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现在的我老公,烧得一手好菜。每次到我家,他都要大显身手,令我们全
家大饱口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特意花了大半年时间钻研菜谱,暗地里在
家练习纯熟,很费了一番功夫。
至于我当时的手艺,说来惭愧。记得头一次在男友家中做菜,一盘炒豆腐
干,油只放了两滴,盐只放了几粒。菜端上桌,男友的父母连同妹妹们都是浅
尝辄止,我自己也觉得难以下咽。倒是男友专拣此菜猛吃,还一个劲儿说:好
吃,好吃!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惹得妹妹们偷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婚后一段时间,他下厨的时间不比我少,还经常教我怎么烧菜才好吃。不
知从何时起,事情慢慢起了变化。演变到如今,完全是我下厨,他可连锅铲边
儿都难得碰一回了。每次请客吃饭,朋友们赞扬我的手艺时,他都要洋洋得意
地自吹自擂一番,说这手艺是他教的。我知道他背着我也经常向朋友们吹牛,
讲他训练老婆做菜的经验。
这是我平生上的第一等大当,免不了要细究个中的原由。细细想来,家庭
内部的分工,也可以用经济学理论来解释的。两百多年前,经济学鼻祖亚当·
斯密(Adam Smith),鼓吹分工和交换不遗余力。他在1776年
出版的《国富论》里说:一个国家应该进口那些别人能以更低成本制造的东西。
比如,法国人能够以远为低廉的成本酿造葡萄酒,英国就乐得进口他们的酒,
非要自己酿造是愚蠢的。自然,这个分工的道理,对我和我老公也适用。既然
他厨艺远胜于我,就该他下厨才是,非要我去做菜岂不同样愚蠢?
斯密真是个大好人。大卫·李嘉图(David Richardo)却
可恶得紧。他在《国富论》问世四十年后,出了本书叫《政治经济学和赋税原
理》。这本书声称,斯密说得不对!分工和交换要看比较优势,而不是斯密老
儿说的绝对优势。拿我家来说,老公烧菜比我好,这没错。可他的时间用在挣
钱和事业上,更比炒菜金贵万倍。我嘛,一份闲差,在家的时间多,这不值钱
的时间,用来炒菜正好。按照李老头儿的说法就是,我下厨时间的机会成本比
我老公低,所以就在这上面有比较优势,所以就该我烧菜。这还有一个专门的
名称,叫作“比较优势原理”。
现在大家都公认,李老头儿的理论是对的。真是气死我了!我和老公,就
那么一点点时间价值差别,便造成了婚前婚后角色的颠倒错位。错,错,错。
当初读书,怎么就没留意李老头儿的理论呢?如今木已成舟,生米成熟饭,不
得已只好安下心来,老老实实摆弄我的瓢盆碗锅。
比较优势只是分工的起因。分工之后,它还会因专业化投资而加强,甚至
绝对优势也会因专业化而改变。一般人眼里,投资好象就是大把金钱的投入。
但在受过经济学训练的人看来,象我用来提高厨艺的时间和精力,更是不折不
扣的专业化投资。如今在我家,我,我儿子,包括老公自己,都更喜欢吃我烧
的菜。我老公早就自承不及,不敢在我面前夸耀炒菜的手艺,更不敢跟我比试
了。好象这也是亚当·斯密提出的一个基本原理:技艺随着从事专业工作的时
间而增进。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花时间提高炒菜技艺,自然减少了提高挣钱技能的
时间。更何况,我成天价琢磨的,只是怎样做菜才符合老公和儿子的口味。比
如,儿子吃面喜欢放醋,老公闻到面里有醋味儿就反胃。老公吃炒鸡蛋喜欢嫩
嫩的,做法最好是等油烧得滚烫,熄掉火,然后再放鸡蛋,借油锅余热炒熟。
还有一样稀奇古怪的菜:将新鲜青椒掏空,灌入榨菜丁豆腐丁等,吃起来生脆
香辣,最能吊老公的胃口。如此这般的知识,得一点一滴积累,耗心耗时,颇
为不易。
问题在于,我耗心耗时积累的这些知识(学名叫“人力资本”),照顾的
仅仅是老公和孩子的特殊口味,一旦离开他们,便没什么太大的用场。而我家
先生呢,有了我操持家务,相对地腾出了更多时间培养挣钱技能,扩展他的事
业基础和关系网。这些东西的价值,离开了我和我这个家,不会降低分毫。
这就是专业化带来的问题。我的专业化投资所形成的人力资本,只在我和
我老公的这个特定婚姻关系中有用,离开了我老公,离开了这个家,就会大大
贬值。这种形式的专业化投资,经济学里有个专门名称,叫作“关系特定的投
资”(relation-specific investment)。我
老公则不同。他的投资,从社会角度看,当然也是专业化,不过却不是关系特
定的,到哪儿都一样管用。最要命的是,这投资的价值,跟有没有我,没多大
关系。
这就有点不对头了。怎么我和我老公之间,经过交换和专业化,结果却变
成我必须依赖他,才能从我的投资中获益,而他,却不必同等程度地依赖于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俩的地位变得如此不对称了?
回想当初谈恋爱的日子,我俩的地位是何等的对称平衡!我不靠他,他也
不靠我,我俩互不依赖,既独立又平等。然而平等而自愿的交换,互利互惠的
专业分化,却蕴藏着令人很不舒服的前景:现在对方随时可以用出走作为威胁,
对你予取予求。你对他的单方面依赖,使他有能力敲诈走你投资的全部利润。
如果这就是现实,有人愿意做这样的傻客(sucker)吗?
自然,这世上的人都很聪明,很少人会选择做傻客。如果没有办法保障投
资利润,大多数人宁可不作专业化投资,不要专业分工的利益。如此则人人受
损。象某些女权主义者倡导的那样,坚持独立,拒绝分工,恐怕无法享受到家
庭生活的甜蜜、温馨和幸福,最多不过得到一点性爱的满足而已。这大概不是
我们普通人想要的。那么,怎样保障我们的专业化投资呢?
建立牢固的爱情纽带,便是法子之一。想当初,对我老公,我考验了又考
验。正是看准了他决不会变心,在爱的护翼下,促进我本人和我家庭的长远福
利,最有效的方式,便是交换、分工加专业化的人力资本投资。也就是靠了这
条爱的纽带,我才愿意作出这样关系特定的投资。
再说了,我苦练厨艺,也有助于加固爱的纽带。古龙不是有一句名言吗?
“要去抓一个男人的心,最快的一条路就是先打通他的肠胃”。要抓住一个男
人的心,最要紧的也是抓住他的肠胃。
所以呀,上这个大当,说到底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不过话说回来,世事难料。在婚姻问题上估计错误,找错了对象,不仅不
稀罕,而且为数不小。记得有个统计数字,说美国的离婚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几----几乎每两对新婚夫妇,就有一对以离异告终。然而,随便问问那些带着
灿烂笑容,步入教堂举行婚礼的新郎新娘,十个中怕有九个,打死也不肯相信,
他们将来离异的几率,高达40%以上。
可见,对于许多人来说,爱情纽带的坚实度,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的专业
化人力资本投资,特别是专业化于家庭生产的配偶的权利,还要靠法律和契约
来保护,才能让人有信心去作这样的投资,获取分工的利益。现代的婚姻法,
不管怎么分工,只要离婚就给女的一半财产。有时候,女方若是无独立收入来
源的话,对方还要负一定赡养责任。正是这样的法律契约制度,给了比较优势
原理一个坚实的基础。
保障配偶权利的法律制度,还带来一个额外的好处。一对夫妇,当有一方
安心地专门投资于家庭小窝建设的时候,婚姻对他们的价值便随之提高。这反
过来阻止了离婚率的上升。可以说,现代离婚率之所以不高达60%甚至80
%,法律保障功莫大焉。
爱 情 经 济 学
云 儿
出色的经济学家,长于数理分析的居多。但也有不少顶尖高手,却不大爱用
高深的数学工具。他们的灵感和贡献,主要来源于丰富的直感、敏锐的观察以
及对理论的深刻理解。如创立人力资本理论的舒尔茨(Theodore W. Schultz),
开创信息经济学和政府管制经济学的斯蒂格勒(George J. Stigler),拓展经
济分析到非经济领域的贝克尔 (Gary S. Becker),都属于这一类。
我初学现代经济分析时,很喜欢它的数理部分。总觉得文字叙述拖泥带水,
凭空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枝蔓,模糊了理论的逻辑脉络,不如数学表述直接触
及核心,几个公设与定理,三下五除二,便把经济学理论那种精巧严密的逻辑
结构,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你的面前,很是畅快淋漓。直到自己尝试着把学到的
理论,运用到实际中去时,才发现,真正的经济学思维,根本不可能从数理模
型中学到。于是又回过头去研读斯蒂格勒、贝克尔等人写的本科生教科书,时
有所悟,不禁对大师们思想的深刻、明晰和敏锐,佩服得五体投地。
斯蒂格勒的《价格理论》,是一本微观经济学教科书,里面自然也不少值
得深思的洞察。今天的经济学,大不同于以往,早已不局限于传统的经济生活
领域。它的视野更广,抱负更大,号称要用经济学逻辑,去理解尽可能广泛的
人类行为,包括非经济行为在内。近三十年来,经济学家们披着数理逻辑的铠
甲,挥舞着经济分析的刀剑,不断跨越本学科的地界,攻入社会学、法学、政
治学等学科的世袭领地,激起了社科界一片“狼来了”之声。有人给它一顶大
帽,斥之为“经济学的帝国主义”,虽然有些激愤,却也不无道理。就数学化
模型化而论,社会学科中确实以经济学最为成熟。数学投资太多,模型生产过
剩,自然要向别的领域“倾销”了。更何况,别的学科很少经受数学洗礼,大
片大片肥沃的处女地未经开垦,岂有不令经济学家垂涎之理?
不过,倾销归倾销,若说经济学家见猎心喜之余,还存有什么“彼可取而
代之”的野心,恐怕也是出于对经济学理论性质和适用范围的误读。《价格理
论》里面举的一个例子,很能说明此点。
在美国,经常有圣诞礼物基金一类组织,参加者每月存入固定数额的钱,
不计利息,到圣诞前取出累积本金或等值的礼物。有人就问了,有钱不放在银
行吃利息,明显是非理性和不经济的。你经济学能够解释这种行为吗?
斯蒂格勒回答说,此处人们宁愿经济上吃点亏,原始动机究竟是什么,实
证经济学并不感兴趣。也许人类天生就有意志薄弱的毛病,有些人就喜欢有个
东西来约束他们,以防自己大手大脚不守计划留不下礼物钱。如此种种,就让
社会心理学家去解释吧。经济学关心的是,给定人们的原始动机,倘若经济机
会发生变动,人们的行为会随之作何改变?比方说,利息率提高,人们存进礼
物基金的金额,会如何变动?变动幅度多大?再如收入增加,或个人信用额度
扩大,又会产生什么影响?等等。
在经济学家眼里,人类的绝大部分行为,不管出于如何非理性的动机,都
会对经济机会作出反应,于是便可拿经济学来分析一番。
就说爱情吧。爱情,在许多人---特别是纯情少女少男---的心目中,属于
那种典型的反经济行为,讲究的是付出而不是得益。爱情的真谛,就是有个人
能让你甘心全心付出,让你付出付出还想付出,唯恐自己付的不够。据说这才
是爱的大福。如此情意,令人动心动情,令人生死相许,崇高而纯美,岂可与
锱铢必较讨价还价的市侩行为,混为一谈?
然而,正如斯蒂格勒所言,经济学家讲求的是通过观察行为来作实证,倒
不怎么关心动机的性质和来源。爱情也许就是出于典型的反经济动机,爱情本
身也许就是一种非理性的情感,这没什么关系。至于人们为什么会从爱情的付
出中,得到心理生理上的享受,不妨让心理学家去研究;爱情的动人之处,也
不妨让文学家去探求。要作经济分析,只需作几个简单的观察,承认几个很弱
的假定便够用了:第一,人们从爱情中获得甜蜜与快乐;第二,爱情的享受,
一般是情人们用约会时间、甜言蜜语等主要投入,辅以花前月下或楼台茶馆等
次要投入,而生产出来的;第三,生产爱情的效率,或者说,情人们从一定的
爱情投入中,享受到的爱情快乐程度,取决于他们在这方面的天赋和人力资本
投资,如语言天赋、性爱技巧以及得自文学作品的爱情观念等等。
与其它物质享受相比,爱情的生产是一种时间相对密集的活动。它的生产
成本,主要是花费在爱情生产活动中的时间的价值。由此,爱情的需求和供给,
将会受到时间价值变动的重大影响。时间价值相对提高,比如说工资率上升,
一方面意味着人们收入上升,变得更加富有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爱情的主要
生产要素相对昂贵,因此爱情的成本或价格,也变得相对高昂了。根据经济学
原理,这必定导致人们相应调整其爱情行为,由此至少将产生三个方面的效应。
首先是收入效应。经济学根据消费量与收入水平的关系,将物品区分为经
济上的劣等品与正常品。比方说,上个世纪英格兰专供穷人消费的黑土豆,其
消费量随着人们收入的上升而下降。便是劣等品的一个典型例子。爱情显然不
是经济上的劣等品。其他情况不变,收入增加,人们的爱情行为通常会增加。
穷家小子命苦,没多少时间谈恋爱,倘若他投生于豪富之家,成了有钱的花花
公子,必定会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谈情说爱中去的。
其次是替代效应。时间价值的上升,提高了生产爱情的机会成本。在其它
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这将导致爱情行为的减少。生活悠闲的乡村,将比繁忙的
都市,有更多爱情行为。闲得无聊闷得发慌的高中生本科生,爱情行为最为丰
富;参加工作之后,时间金贵了,爱情行为便明显减少。
再次就是诱发性创新效应。文艺复兴到现在,人的时间价值十倍上升,大
幅度提高了爱情生产中所费时间的机会成本。现代人很少有罗米欧那样的闲情
逸致,拿出大把大把的时间,躲在在朱丽叶窗下,没完没了说些甜言蜜语。古
典时代那种温吞吞慢悠悠的爱情生产方式,已经很难适应现代的生活节奏了。
这就诱发人们,去寻求加快爱情生产进度,节约时间耗费的技术创新。这里面
的花样多了去。性解放思潮的发展扩张,可以算是其中最明显的爱情生产创新
了。其实质,便是是在爱情人力资本的培养中,减少甜言蜜语和追求内在美等
古典要求的分量,同时增加感官愉悦特别是性快感的作用。
这个分析表明,爱情行为与时间价值之间,大有数量关系可循。我们也可
以用实证办法,对此关系作些检验和预测。有人在顶尖经济学杂志上发表文章,
证明人的睡觉时间,随着工资率的高低不同,有大约一个小时的系统差异。类
似地,如果我们用人们花在爱情活动上的时间,作为爱情活动多寡的指标,那
么,验证它与时间价值之间有数量关系,显然不应该比研究睡觉时间更难。另
外,假如阅读爱情小说是培养爱情人力资本的主要方法,那么,由于替代效应
和诱发创新效应的作用,花在爱情小说上的时间和费用,很可能与工资率高低
成反向变动关系。这也是可以检验的。有兴趣的话,甚至可以建构一个模型,
预测爱情小说的销售量,拿去蒙出版商一把,赚他一票。
换个角度看,爱情生产的技术创新,虽然波及甚广,然而首当其冲的,还
是要数文学艺术、影视作品等等,受其影响最深最烈。从古典的爱情故事到现
代全方位开放的性描写,这一转变可说是爱情技术创新的典型表现。现代若干
迂腐的批评家,明显缺乏经济学思维,居然把这种创新,分析成什么性对社会
的反抗,不通之至。要我说呀,应当把他们统统赶进大一教室里去,老老实实
地修一遍经济学。兴许此举能促成文学评论开出一片新天地,也未可知。
仅有爱是不够的
--爱情经济学之二
云 儿
经济学看人看世界,无一物没有价格。宝贵者如生命,也是有价的----
看看人寿保险,就知道个人对自个儿生命估价几何。爱情,据说价格更比生
命高,却仍然没高到无价的程度----人们不会把时间精力都耗费在爱情上,
还要吃饭、穿衣、工作、娱乐、睡觉等。光有爱是不够的,还必须与其他动
机折冲权衡。个人花在爱情生活上的时间的价值,再加上其他相关的费用,
便是他为爱情付出的价钱。无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看,爱情活动的方式和
多寡,似乎都是随这个价钱的变动而有很大不同。
上一篇谈爱情经济学,我们只抓住爱情的一个侧面,将它作为情人交往
中的愉悦感受,搞了点简单的经济分析。这当然不是爱情的全部。虽然真正
圣洁的爱情,是不讲现实利害的,就象保罗在哥林多前书所说:“爱是恒忍、
仁慈的。爱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强迫,不求自己的利益,不轻易动
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
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消退的。”但这是圣人的爱情观。咱们凡夫俗子,
有许多现实利益,不能不加以考虑。不顾现实利害,不食人间烟火,既经以
情相许,动辄要死要活的爱情,毕竟不是我们俗人生活的常态。
我等凡夫俗子,踏上爱情之路,免不了要过婚姻这一关。婚姻,虽不一
定就是爱情的坟墓,却也不完全是为了爱情。从经济学上看,婚姻至少有四
大功能。一是通过劳动分工实现比较利益和递增报酬,比如女主内男主外,
或者女主外男主内,只要有分工,就都比每个人既主内又主外,效率要高。
二是互相提供信用,协调人力资本投资,比如一人工作供养另一人读书。三
是分享家庭共有品,这包括两情相悦的爱情,调儿弄子的天伦之乐等等。还
有彼此的知识和智慧,同样是可分享的共有品。所以人们常发现,有个受到
良好教育的妻子,通常有助于提高丈夫工资。四是防灾保险。象生病不至于
无人照顾之类,只是其中最明显的例子。过去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也常常
靠婚姻来分摊风险。比如印度农村,流行将女儿远嫁,便有防范农业歉收风
险的功效----两亲家不在同一个农业区,同时遭灾的可能性小,如此,一方
遭灾则另一方便有能力接济。
如果我们考察爱情的另一侧面,把它视作婚姻伴侣的酝酿和挑选过程,
那么,上述种种经济上的考虑,便必然渗透进来。这就把我们带进了婚姻经
济学的领域。
用经济学观察婚姻,可以对很多古老问题,提出有趣的新解释。比如一
夫多妻制。无论历史上还是现实中,除一夫一妻制外,经常见到一夫多妻制,
而一妻多夫制很少见。如此情形,有经济学上的道理吗?
当然有。加里·贝克尔以后的经济学家会这样告诉你。
这世上或许有不讲利益的爱情,却难得有不讲利益的婚姻。婚姻的四大
经济功能,都反映个人可以从婚姻中取得的实际利益。这些利益的大小,又
取决于配偶的品质,如收入、财富、地位、教育等。肖伯纳有句话:“女性
的本能,驱使她宁愿分享一流男人的十分之一,也不要独占三流男人的全部。”
这意思是说,一流男人娶十男人个妻子,每个妻子分享到的利益,仍不亚于
做三流男人的唯一配偶。因此,在婚姻市场的竞争中,一流男人可以娶到几
个女人,中流男人娶一个女人,末流男人娶不到女人。只要男人的品质有很
大差异,一夫多妻制就可以与一夫一妻制同时并存。
不过,肖伯纳的话里,歧视女性的气味实在太浓厚了。同样是基于利益
考虑,我们也完全可以说,“男性的本能,驱使他宁愿分享一流女人的十分
之一,也不要独占三流女人的全部。”为什么高品质的女人就不可以娶多个
丈夫?女人间品质的差异足够大的话,一妻多夫制也可以与一夫一妻制同时
并存。此处,分析的逻辑是对称的,没有必要特别偏向哪一种多配偶制。
然而,除了原始社会,总是一夫多妻制压过一妻多夫制,原因何在?在
男女人数大致相同的情况下,这里的关键就在于,男人间品质的差异,大大
超过女人间的差异。我们可以做一个思想试验:假如男人的品质有很大差异,
而女性的品质大致相同,会怎么样?这就会出现我们前面说过的情况:高品
质的男人会娶几个妻子,中等品质的男人娶一个妻子,最低品质者一个也没
有。而女性没有品质差异,竞争会使每个女人从婚姻中得到的收益大致相同。
(当然,我们这里假定对婚姻制度没有任何法律限制)。
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理论,居然得到了不少实证研究的支持。经济学家
作了不少跨国比较和历史分析,用收入、教育、财富、智商等等不同指标去
测量人的品质,结果都发现,在男性间品质差异远远大于女性的场合,比如
说中东和非洲,一夫多妻制较为盛行。
另一个现象,经济学也可以给出很漂亮的解释,这就是男女婚龄差异。
绝大多数婚姻都是男方年龄大于女方,很少有倒过来的。追根溯源,这当然
与男女生理上的差异有点关系。但生理因素究竟有多大的重要性呢?让我们
翻翻联合国的人口统计资料看。初婚年龄,虽然各国都是男比女大,岁数差
距却大不相同。相差最小的是爱尔兰,只有1岁左右;最大的是马里,高达
11岁。西欧平均相差2.5岁,东欧和南欧3.5岁,北美相差2岁,南
美约差2-3岁,日本差3.7岁,印度近5岁,中东约为4岁,非洲一般
在5至10之间。中国的差距算是比较低的,80年代只有2.7岁,但近
年来,男女结婚年龄的差距,也有扩大的趋势。显而易见,如此巨大的多样
性,单用生理因素是说不通的。
生理因素说不通,很多人便放弃了寻求一般解释的努力,转而用文化习
俗不同等等说辞来搪塞。文化?哼哼!文化什么都能解释,等于什么都没解
释。其实,懂点经济学,就不难找到门路。这里的关键,仍是不同人之间的
品质差异。在一个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里,男性的品质,主要表现为取得社
会地位、事业成就或商业财富的潜力上。这潜力自个儿心里或许有点底,可
怎么样让别人也相信呢?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证明给你看。于是,哪些条件
好,对自己信心十足的男青年,会选择等几年,等自己品质得到证明,能吸
引到好女子后,才谈恋爱结婚。而女性的品质,多半表现在年龄外貌和治家
能力上,这些无法用等待来证明。既然等待没有利益,反而有可能丧失年龄
优势,自然是趁着年轻早结婚为上。
新观察论坛讨论爱情时,一位网友提出:“追求动心动情,担心受怕的
爱情,也是一种需要。一辈子没有,也是一种遗憾。----所以找老婆不必等
有钱的时候。”我的理论,跟他的正相反:成功的男人结婚晚,----好男人
恰恰要等到有钱时才找老婆。没有耐心去等待的,大多是哪些自知潜力不佳,
不指望用时间来证明什么的人。刚好手头有美国人口普查资料,便拿来检验
一下这两个理论。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1980年报告,现年45-54岁
的男性人口中,结婚年龄低于20岁的,有35%的人收入低于一万美元;
结婚年龄在21-29岁的,只有17.5%的人收入低于一万美元。从收
入中值看,18岁以下结婚的为一万四千美元,19-20岁结婚的为一万
七千美元,21-29岁结婚的为一万九千美元。收入越高,结婚越晚。看
起来,那种真正“动心动情,担心受怕的爱情”,普通的凡夫俗子,怕是没
几个人会消受得起呢,所以并不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