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辩证规律的非至上性


  作为辩证思维集大成者,黑格尔最早在他的著作《逻辑学》的“存在论”中,提出了质量互变的思想。他说:“当量的变化发生时,最初好象是完全无足轻重似的,……好象是一种机巧,凭借这种机巧抓住质(引起质的变化)。”然后,他在“本质论”中,旗帜鲜明地阐述了辩证法最基本的规律---对立统一规律。黑格尔说:“既对立而又统一,这就是矛盾”,对立和同一是矛盾的两个根本属性,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

  因为矛盾引起的发展和对立面的转化,才表现为量变到质变,又由质变到量变的无限反复的过程。所以,尽管对立统一规律和质量互变规律从不同的角度和方位去考察事物的内在属性,因而各具特色,但是对立统一规律和质量互变规律却就是同一个层次的规律,具有普适性。

  对立统一规律反映了事物内部两种互相对立的趋势又统一又斗争的矛盾运动过程,具体地揭示了事物发展的源泉、动力和内容。事物的矛盾运动,实质上也就是新事物的产生、旧事物的灭亡,即事物的质变和量变过程。而质量互变规律则揭示了事物发展的形式和状态。然而,当我们完整地研究解决矛盾的各种途径后,就可以清楚、明白地得出:对立统一规律和质量互变规律是直接同一的规律的结论。

  矛盾的复杂性和特殊性决定了矛盾解决形式的多样性,不同质的矛盾有不同质的解决方法。矛盾解决的基本形式,大致可以归为以下几种形式:第一,矛盾双方又同一、又斗争的结果是一方克服、战胜另一方,这是较为普遍、大量存在的形式;第二,矛盾双方又同一、又斗争的结果,最后达到对立面的“融合”,即融合成一个新的事物,使矛盾得到解决;第三,矛盾双方“同归于尽”,为新的对立双方所代替。

  在研究矛盾解决形式的多样性时,要格外注意矛盾按其本质划分为对抗性矛盾和非对抗性矛盾。对抗性矛盾一般都依据一方战胜另一方的途径解决矛盾,但偶尔也采取双方“同归于尽”的方式。非对抗性矛盾的解决往往是按照对立面“融合”的方式进行,即会走上为新的对立双方所取代的道路。量变引起质变,都是渐进过程的暂时中断,是由一种质向另一种质的飞跃。

  飞跃是一种质向另一种质的飞跃,标志着事物性质的根本变化。因为事物性质的多样性和所处条件的复杂性,事物的飞跃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归结起来,可以概况为两种基本形式:暴发式飞跃和非暴发式飞跃。

  暴发式飞跃是解决对抗性矛盾的质变形式,这种形式的飞跃,是在量变的积累达到临界点以后,新事物与旧事物发生激烈的外部冲突,通过摧毁阻碍新事物诞生和成长的桎梏,使新事物迅速战胜旧事物而实现的根本质变。非暴发式的飞跃是解决非对抗性矛盾的质变形式,其特点是,旧事物向新事物的转化不是通过激烈的外部环境冲突,而是通过新质要素的逐渐衰亡而实现的。

  因为矛盾是无处不在的普遍范畴,以矛盾解决的基本形式为契机,通过逻辑地论证两类不同矛盾和两类飞跃形式间的内在联系,我们可以最后得出结论。对立统一规律和质量互变规律是同一层次的客观规律,其中一个规律可以完整而全面地叙述清楚另一个规律。

  黑格尔认为精神的辩证运动有其固有的格式或途径。他在批判地汲取他的前辈,特别是康德、费希特、谢林的辩证发展思想时,提出了“正”(肯定)、“反”(否定)、“合”(否定之否定)的三段式公式。黑格尔提出包涵否定之否定过程在内的三段式思想,旨在揭示于概念(事物)发展的基本方向和道路。

  概念运动的第一阶段,即“正”(肯定)的阶段。黑格尔认为,在肯定阶段,概念是作为潜在的统一体,单纯的肯定这个概念。在这一阶段,思维尚未认识到“正”(肯定)概念中包含有对它自身的“反”(否定)的特性。

  直到进入第二阶段,即“反”(否定)阶段,思维也只是把“反”(否定),仅仅看作是对“正”(肯定)的否定,而没认识到“反”(否定)同时是对“正”(肯定)的积极肯定。只有在第三阶段,即“合”(否定之否定)阶段,思维已认识到“正”中有“反”,从而把“正”(肯定)和“反”(否定)这两个概念结合起来,发展出第三个概念,即“合”(否定之否定)的概念。黑格尔强调“否定之否定”是“辩证的否定”。

  作为事物发展环节和联系环节的辩证否定,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扬弃”,即既是克服、抛弃,又是保留、吸收、继承、发扬。克服、抛弃是事物发展中联系性的中断,表明新旧事物之间有一条确定的界限,是发展中的非联系性;保留、吸收、继承、发扬是事物发展的历史延续,表明新旧事物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是发展中的联系性。

  必须指出,联系性与非联系性,对抗性与非对抗性,爆发式与非爆发式,是三对涵盖全集的哲学范畴,它们彼此并集的反方便是空集。因此,它们具有完全的普遍性。所以,可以认定,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辩证的否定观是同一层次的普遍规律。由此可见,辩证法对理性王国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证明了理性的无上光荣与无上尊严,是人类社会自身所完全不能忽视的。

  虽然“否定之否定”是“辩证的否定”,但是不能把“否定之否定”完全等同于“辩证的否定”。“否定之否定”作为一个规律,仅能说明矛盾的一个典型性类别,即对抗性矛盾中,一方克服另一方矛盾解决的途径。因为,在“否定之否定”中,一方克服另一方的第一次是“辩证的否定”后,由“正”“反”组合而成的统一体,继续为第二次否定(“否定的否定”),留有顺利发展的空间。

  而对抗性矛盾的另一类矛盾解决形式“同归于尽”,在第一次否定之后,诞生了新的统一体,从而阻滞了第二次否定(“否定的否定”)的正常进行。至于非对抗性矛盾“融合”解决矛盾的形式,从本质上讲,第二次否定(“否定的否定”)的进行已经变得毫无意义。至此,完全可以得出结论,“否定之否定”作为一个揭示事物发展整理趋势的规律,是比对立统一律和质量互变规律低一个层次的规律。

  对理性王国的构建做出不可磨灭贡献的辩证法大师黑格尔,他把“否定之否定”,作为一个普适性的规律,来整合他那庞大的思想体系。不仅具有浓厚的神秘色彩,而且还具有一定的逻辑缺陷,这充分说明了其既作为辩证法大师又作为个体所深具个人思维的非至上性。

  也诚如黑格尔本人所言:“就个人来说,每个人都是他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时代。妄想一种哲学可以超出它那个时代,这与妄想个人可以跳出他的时代,跳出罗陀斯岛,是同样愚蠢的”。诚然,一代辩证法学人黑格尔在理性的王国里,攀登上了哲学史的巅峰状态,可是,就连他也没有逃出个人思维非至上性的窠臼。

  就个人的思想而言,无论它是多么的广博、无度,也终归是非至上性的。这样一来,个人思维的非至上性,在客观上很可能导致“理性的失位”,它给了一切形形色色的反理性学说以及宗教神学以极大的生存空间。宗教神学论与反理性学说正是立足于个人思维的非至上性,推演出了它们庞大的思想体系。

  雅斯贝尔斯从整个现实不可思维性的观点出发,得出了理性屈从于信仰的最终结论:“从事哲学即是学习死亡;从事哲学即是飞向上帝;从事哲学即是认识作为实有的存在(大全)”。尼采说:“哲学的迷误,就在于不把逻辑和理性范畴看成一种手段,用来使世界适应有用的目的(“从原则上说”是有用的伪造),而认为可以在其中找到真理的标准、实在大的标准”。

  但是,另一方面,无限丰富多彩的哲学、思想史,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充分印证了,人的认识能力是无限的。因为,按照人类思维的本性、使命、历史的终极目的来讲,人类理性是至上的、无限的;但是,按其个别实现和每次现实来说,人类理性却又是不至上的、有限的。

  所以,人的思维既是至上的,同样又是非至上的。并且,人类思维认识的这种无限性、至上性,又是由完全有限的、非至上思想的个人具体地、历史地实现着的。因此,人类理性的至上性与非至上性这对矛盾,只有在人类思维无限前进的历史过程中,才能得到彻底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