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面现象:美国大学学费全世界最贵
美国的高等教育,在世界上是最市场化、产业化、私有化的,学费也是世界最高的:
公立学校:两年制公立大学,学费平均一年为2000美元,四年制公立大学为每年5400美元,有3.7%的公立大学,学费超过9000美元。
私立学校:每年2.83 万美元。其中有12.6%的私立大学,学费超过3万美元。
美国的中等家庭年收入,在5万美元上下。根据上面的数字,上便宜的四年制公立大学,仅学费一项就超出一个中等家庭10%的收入。如果加上将近1万美元的生活费,一个大学生一年消耗一个中等家庭将近1/3的收入。
二、实际情况:大学学费支出仅占家庭收入的3.8%-5.2%
但倘若据此认为,在美国读大学很困难,那就大错特错了。原因在于,美国的学费高,但奖学金、助学金也高,学生贷款、打工助学的机会也多。以2003-2004年度为例,美国联邦政府、州政府、学校、私人慈善机构,给学生提供的各种资助达到1220多亿美元,平均到每个学生头上(在校生有1646多万),高达7400多美元,远远超出公立大学2000与5400元的平均学费。
具体说来,四年制公立大学的教育费用(包括学费、杂费,以及住宿、伙食等生活费)平均为1.52万美元(其中学费5400美元)。在公立大学中,有76%的学生接受各种助学金(aids),每人接受的平均总额为8700美元。另有59%的学生获得各种奖学金(grants),每人平均获得4600美元。
对比一下公立大学的学费和教育费用可以看出:如果获得助学金,自己一年的教育支出(包括支付生活费)就是6500美元。获得奖学金,一年自己花 1.06万美元。但从获得资助的百分比上看,获得这两项资助的学生比例都各自远远超过了学生总人数的一半,可见有相当多的人两项都得。如果两项全拿到,共计1.33万美元,自己只须支付1900美元就可以完成学业(仅仅占家庭收入的3.8%)。
私立大学贵得多,四年制大学的教育费用平均为2.83万美元(包括1.84万美元的学费)。但私立学校学生获得奖学金、助学金的比例远远高于公立学校的学生,获得的金额也大得多。有89%的学生得到各种助学金(aids),平均数额为1.63万美元。另有82%的学生获得各种奖学金 (grants),平均数额9400美元。如果仅获助学金,自己需要花1.2万美元。如果仅获得奖学金,自己需要花1.89万美元。但大部分学生恐怕是两项都得,这样资助加起来就可达2.57万美元,自己开销只有2600美元而已(仅仅占家庭收入的5.2%)。
而且在公立学校,真正得到资助的学生,特别是贫困生,平均拿到的钱要比7400美元高得多。因为有许多学生来自富裕家庭,并不需要资助。而私立学校除助学金和奖学金外,还有许多学生贷款可以申请。供孩子上大学的家庭所获得的付税优惠,更没有计算在此列。
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出,把各种资助加上后,大部分美国人的高等教育负担,比学费所代表的数字要低。上公立学校实际需要支付的学费为1900美元,仅仅占家庭收入的3.8%,上私立学校实际需要支付的学费为2600美元,也只占家庭收入的5.2%。
当然,除此之外,大学生还需要支付昂贵的生活费用。许多学生一年的花销常常在5000美元上下。有的只须花两三千美元。但这笔钱,就是不上学,在家和父母住也是要花的。况且就算打工一小时挣7美元,一年平均每天打两个小时工就可以了。暑假可以集中精力打工,上学时还是可以比较专心地读书的。
三、具体案例:俄亥俄州一私立大学
俄亥俄州一个小私立大学,有2100名学生,绝大部分学生是拿着资助读书的。有些资助是直接给学生。但许多资助是采取过账的方法给学生。也就是说,学生到学校注册,学校知会有关部门,于是这个学生得到的各种资助就都被转到学校的账户上。学校用这笔钱直接支付学生的各种费用,包括学费、书费、伙食费、住宿费、停车费、设备使用费等等。这些费用全付了以后,学生拿到的资助若还有剩余,就得如数退给学生。
在这个2100人的小学校,有将近一半的学生,用得到的助学金、奖学金等,支付了包括学费、书费、伙食费、住宿费的所有费用后,竟还能拿到平均1300美元的零花钱!
在美国的大学里,20%的学生来自在贫困线上挣扎或在贫困线之下的家庭。而美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仅占总人口的12%,在孩子中占17%。可见贫困生上大学基本没有财政障碍。上大学负担最重的,是那些中产阶层。当然百万富翁们付多少也不会在乎。这是美国高等教育的基本现实。
最后的结论是,除非你家里很有钱,在美国上大学,大部分人用不着自己缴学费。在这方面,越穷越合算。
四、成功诀窍:没有“教育券”之名的“教育券”制度
其成功的诀窍,就在于实施了没有“教育券”之名的“教育券”制。政府不直接管理大学,通过大量的资金支持学生。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奖得主、“教育券”的发明人米尔顿·弗里德曼指出,政府在教育中有三个功能:1.立法实行强迫性的义务教育;2.在财政上资助学校;3.管理学校。他的结论是,政府在教育中的前两个功能还算说得过去,但按照自由市场的逻辑,政府完全没有理由亲自管理学校。这也是他在美国义务教育中提倡“教育券”的理由,意在创造教育的市场竞争。其实,在美国的高等教育界,许多做法就是“教育券”制。比如 Pell Grants,这是联邦政府资助低收入学生的最大奖学金,2003-2004年度的总金额高达126亿多美元。拿到这笔钱的学生,只要到一个学校注册,钱就会拨到学校的账上,学校必须在14天之内把钱交给学生,否则就犯法。这样,等于政府给学生一笔钱,让学生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好恶来“采购”高等教育。他们就成了教育的消费者。各大学为了迎合这些消费者的胃口,抢到这笔生意,就得给人家提供满意的教育服务。
可见,在这样的制度安排下,政府绝不是对公民受教育的权利放着不管、把一切交给市场。正相反,国家对教育的投入甚大。美国对高等教育的投资,一年是其GDP的2.7%,而欧洲仅1.1%。有人算过一笔账,结论是,你如果按标价付学费上大学,即使毕业后收入比不上大学的人高得多,从纯经济的角度算,也不如把这笔钱放进股市。这样所得到的收益,远远高出大学教育给你带来的高工资的收益。大多数人都是经济动物。算了这笔账后,按说不会有几个人愿意赔钱读书。可是,为什么几乎所有美国适龄青年都要读大学呢?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按标价付账,大笔费用是政府埋单。
如果直接把经费拨给大学,一些重点大学获得了多得出奇的经费,别人根本无法与之竞争。于是,其他大学为了吸引政府的眼球、抢占获得大量财政拨款的地位和资格,就会不惜工本地上大项目、创大牌子,把自己打扮成名校,让上面觉得他们也有成为“世界一流”的希望。这样竞相“寻租”的结果,是使各大学过分投资,哄抬教育成本,最后把贫困学生挤出高等教育。
相反,如果把钱直接交给学生,让学生“采购”大学,那么就会激发一场完全不同的竞争:各大学要挖空心思低成本、高质量地培养学生。就像市场上的汽车战一样,谁价格合理、质量过硬,谁就是名牌。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激发高等教育的效率。
参考文献:薛涌(美国萨福克大学历史系助理教授).如何上得起大学?——以美国大学为例.南方周末.2005-12-22(B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