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曾国藩的传记、日记解读和宦海生涯的研究蔚为大观,成为文化界的一大热点。留心曾国藩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其为官、为政、为人等方面,其学术文章、个人修为却大多被人一略而过,可见“立德、立言、立功”三者中,时人对其事功的关注远远胜过于学问修为,而对事功的关注又多集中在其在建立这一过程中的行为——与其说是想猎奇,想窥视曾国藩极其传奇色彩的人生历程,不若说是想在此过程中寻找若干启示。这本无可厚非,研究历史传奇人物,就是希望能从中体味历史,吸呐教训。但是,在这些林林总总的书籍中,我们却明显可以感受到浓烈的用世心理和激切的入世愿望,更是夹杂了狂热的功利性情,在商业气息的营造下,甚至一些书明目张胆地提醒读者“书中所示不可轻易试用”等等,权谋畸变之心溢于言表,公然推崇曾国藩的机诈奸讦。
时下社会,人与人之间竞争激烈,关系趋于复杂多样化,传统社会所为人们依托维系的道德习惯,行为标准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法治的不完备,又增长了市场的欺诈和权力场的寻租,人们的安全需求得不到妥帖的保证。一时人们感慨人情冷暖、时世炎凉,甚至一般人根本就不相信道德的存在,研究曾国藩也都偏向于用权机诈。
事实上,如果我们真正沉下心去体会一下就会发现,曾国藩之所以被后世人推崇,绝对不是他的机械深沉,而正是其道德修为和在此等道德修为下反而成就了俗世功名。在传统意义上,越是盛世越是道德高维,而越是乱世,越是风气低落;更主要的,在历史上,一般道德高岸者,大多鲜于事功。而曾国藩刚好相反,“道德、文章、事功”都比较完满,甚至被誉为“末世完人”,他无疑为后世人立了一个榜样。其个人修为以及经世致用哲学才开始被后辈群起仿效,特别是其身后清政府陷入了深重的政治社会危机,不仅危及统治,还危及文化传统,而在这些复杂而又多变的挑战中,曾国藩无疑又带了文化传统的榜样寄托。
曾国藩作为士大夫,是按部就班地走完了自己的学问之路,但他所处的社会环境属于大变前期的动荡阶段,从他留下来的日记中到处可见“不为圣贤,即为禽兽”的励志条目就可以窥见,当时社会变迁对传统的个人修为所带来冲突的激切程度。从曾国藩与其朋友往来的书札中可以考见对自己约束的严厉,不跟恶社会跑,而同时朋友间互相勉励,不怕难,不偷巧,从自己做起,立个标准,扩充下去,渐次声应气求,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种风气,到时局不可收拾的时候,曾国藩以及他的幕僚兼好友胡林翼、江忠源、罗泽南等一帮读书人就转而“躬自入局、荷道以躬”,承担起“中兴”大业,并且成功了。
曾国藩在今天的真正意义应该是启示个人既要适应社会,但更要信守自己的原则,既能在时务上纵横捭阖,也能在道德上立得住脚。现在的社会风气不是太好,但是我们一般都是进行制度上的要求,好象坏的都是他人,而自己是受害者,更没有反省自己是不是也“随其流而扬其波,哺其糟而啜其醴”呢?要改造社会风气,就必须先从个人做起,把自己的道德修为搞好,最低限度不能有心害人或者主动参与其间。而绝对不是象一些书籍明目张胆地那样教育如何狡诈,如何厚黑,这样的话社会风气只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难于收拾,到最后每个人都会深受其害。
我不是一个道德鼓吹者,更不主张用道德去衡量一切,但是道德对于社会又不可或缺,道德和社会风气的维系需要制度与个人努力的双向合一,而且,个人的道德追求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其一定的社会积极意义。目前这些书籍为了迎合大众口味而对曾国藩曲解如此,抛开其个人的修为努力而津津于其晚年已经有所醒悟的阴谋权变,如果曾国藩本人地下有知,恐怕也会大呼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