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的一天,回忆玛丽·安


 

嗯,在某些情况下,比如被鼓励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思想,或被暗示要对某些事物的态度作出妥协,对一些美好的情感视而不见,我就会失语,像含羞草遇到冒犯,像近视眼直面刺目的阳光。

所以怕见生人,视人群为灾难,公车,地铁,超市……那么多人,为何找不到一张像刚刚读完一首诗的脸?如果他们愿意,我愿意为他们读一读布莱希特的《回忆玛丽·安》:

那是蓝色九月的一天,
我在一株李树的细长阴影下
静静搂着她,我的情人是这样
苍白和沉默,仿佛一个不逝的梦。
在我们头上,在夏天明亮的空中,
有一朵云,我的双眼久久凝望它,
它很白,很高,离我们很远,
当我抬起头,发现它不见了。

街上的中年女人通常都不好看,一张张脸剑拔弩张,被生活和男人折磨得麻木而庸常,是否她们知道,除柴米油盐,薪资贷款,还有天空、飞鸟和诗行?如果她们不介意我红着脸读诗,可以和我一起分享玛丽·安的故事,她远方的情人正在温柔地回想:

自那天以后,很多月亮
悄悄移过天空,落下去。
那些李树大概被砍去当柴烧了,
而如果你问,那场恋爱怎么了?
我必须承认,我真的记不起来,
然而我知道你企图说什么。
她的脸是什么样子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天我吻了它。

很多年过去了,异乡的我也快成为一个中年女人,也被生活和男人折磨,每当我准备报以剑拔弩张,就会想起那个吻过玛丽·安的男子,以及最后他旁若无人的伤感的低诉:

至于那个吻,我早已忘记,
但是那朵在空中漂浮的云
我却依然记得,永不会忘记,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动。
那些李树可能还在开花,
那个女人可能生了第七个孩子,
然而那朵云只出现了几分钟,
当我抬头,它已不知去向。

呵,泉水潺潺,李树飘香,失语的心,温润如玉,我骑着马儿,奔上高原,愿帮诗人找到那朵漂浮的云,那朵永远不会被忘记的云,虽然我也不知它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