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夫卡的《变形记》谈起


     从卡夫卡的《变形记》谈起

                    作者:张修林

           

卡夫卡在《变形记》中描写了一个小职员变为甲虫的故事。这并非仅仅向我们揭示了人在商品与金钱意识中的异化现象。关于异化,这方面的谈论与研究已经太多了。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它体现了怎样的美学取向。甚至,对于现代主义美学的研究和批评,几乎可以从这里着手。

这样的异化现象的揭示更多的是对人类脆弱的暴露,或者说,更多的是对人的价值的彻底的否定。人的末日到了,昔日的荣耀和果敢,昔日的那种对事物和自然的果断和从容已不复存在。人的末日到了吗?也许,物质与技术性的膨胀与兴盛很彻底地对这个问题给予了否定。这种否定方式尽管几乎不是建立在人类自身这个角度上,但其结论有着令人惊讶的准确与实在。就是说,我们很难对这种推断在逻辑上和实证上给予一点儿认可,但其推论结果是无可非议的。一方面,物质性的诱惑使大量的贫乏和随附进入人的精神领域之中,给人带来了更多的僵化和茫然无措。另一方面,精神的顽强对抗贯穿于整个生存的状态与过程之中,物质的呆滞渗透组织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体,就是说,物质所引起的压抑心灵和意志的近乎空前绝后的掠夺侵略已被迫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与撤退,在一定程度上,精神和心灵逐渐占领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落空。这是近乎必然的。在我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一次活动能够任所欲为地达到绝对的极限,由此,许多传奇的伟大壮举或是生命的坚韧得以保留或者呈现。这大抵有着一种谁也无法抗拒的自然属性的东西。我们知道的和能够做到的太少了,但是,也许我们的某些关键的选择在极端意义上与我们自身毫不相干。我们能够做到而且迫切做到的最多就是对我们人类的规律和特性的发现,从而作出某种意义上的引导。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徒劳。

人的末日到了吗?我们发现绝望是没有任何根据与理由的。当然,必须看到并且承认,卡夫卡的忧郁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看到,在一定意义上,一种极端的私欲膨胀已经迫使人们不得不放弃笑容和个性;人与自身已经发生了疏远甚至分离,人再也难以获得片刻的澄明和感知自己的真实存在。心灵和梦想再这一刻丧失,并被赋予一种普遍性的悲剧意味。现代主义美学就再这种情形下以一种艺术的意义登台,并企图能够发现哪怕是一点儿问题的由来与实质。关键在于,现代主义更多的仅仅是一种介入,最多表现出一种急躁和等待。现代主义美学还只表现为一种简单的行动,或者说它更多的是对现状的描述,几乎很少由透过现状而对解决问题的方法的寻找,它体现为被动的、含糊的焦虑与叫喊,它缺乏起码的蓄意与目的,它更多的是描述,而不是创造。

表现主义把艺术看作是“诸印象的表现”,我们看到,停留于“诸印象”的美学取向使之几乎更可能地沦为叙事或一般意义上的故事。对“表现”这一概念的简单处理,这相当于对艺术作出记录或解答。这是毫不含糊的,但并没有使美学和艺术由此得到几分坚定与自持,而恰恰可能相反,美学与艺术的生命更多地受到了限界和以此引起的丧失。就是说,艺术本身的包容性和在历史与事件发展中的忠实可靠因而在简单的盲目限制中瓦解。任何简单的态度,甚至比喋喋不休更为可怕与残忍。

艺术必须具有建立于“诸印象”的表现之上的、将其上升到一定高度的东西。这样的注视,并不是出自于廉价的新奇和由此获得的那种吸引力,我们强调的是:吸引力必须是艺术本身所焕发而具有的,而决不是强加于艺术品中的诡辩和哗众取宠。

                         作于 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