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再小也要栽柳,柳必垂,晨起如见仙人曳裙而立。”这是贾平凹先生《生活一种》里的开篇之言。想必贾先生同五柳先生一样,也是个爱柳之人。

  木本之中,柳是最易成活的树种。有“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为证。不经意间,是谁随手插下了一枝嫩条,不料它竟成活了,发出了青青的新芽。但是俗语里讲,柳也不是乱插的。“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子里不栽那鬼拍手(杨树,小风一吹,即哗哗作响)。”大概都是谐其音意而言,没有科学的根据,今人不必顾及,大可随兴而栽。若求实用,可插直柳,需待若干年后,成木坚实柔腻,能做砧板,刀砍斧剁,绝无裂纹。若作观赏,可植垂柳。早春二月,它最先告诉人春的消息,让人在恍惚之中,尤未卸下沉重的冬装之即,它已“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了。

  古人咏柳之作甚多,除写春之外,多喻离愁。汉代都城长安东门外的灞陵桥边绿柳堆烟,人们多于此送别亲友上路,遂折柳为赠。此后,折柳赠别成为古代一种民俗。南北朝范云有诗云:“春风柳线长,送郎上河桥。”李义山也有咏柳诗说:“如线如丝正牵恨,王孙归路一何遥。”张先的《江南柳》中说:“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生愁。”写的都是那种离别的场景。古人感念离愁之苦、行路之艰难,便赋予那细柔绵长的柳丝一种深沉的别意,似乎想用柳丝来系牢离人的情感。那种洒泪而别的场景想来也一定是无比动人的。

  北朝乐府鼓角横吹曲《折杨柳词》云:“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人。”则是另一种意思。是说临行忘了带马鞭,送者遂折柳枝赠送替代。至于后来是否由此演变成了折柳送别的习俗,也不可考。

  唐代白居易《杨柳枝》中的“柳袅轻风似舞腰”,和温庭筠《南歌子》的“娉婷似舞腰”,是以柳喻美人腰肢的。除此之外,唐宋词人还惯用柳叶喻人秀眉,如欧阳修的《长相思》:“玉如肌,柳如眉”,白居易的“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似柳丝”,都是取柳丝的轻柔婀娜之状,喻美人的细腰美眉最为恰切之故。

  较之细柳带给人的无限别意,是状其形而言,“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则是绘其色了。又如晏几道“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关情。”大约那轻柔的柳丝、碧绿的柳叶、纷飞的柳絮、堆积的柳烟,都会惹人心生离愁别恨吧!

  也许那柳,是最易牵动古人愁情的事物,可惜今人已难以体验。原本夕发朝至的速度已经远远地模糊了人们的距离感,蜀道不再艰难,万山已经无阻。那轻柔绵软的柳丝,只能拂出吹面不寒的春意,再也缭绕不起人的别离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