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全文首发抗战日记之六:一九四二年


九月十四号星期一晴8.5
把前几天的日记,简单补记在下面:
三号7.23晴
晚饭后,校长报告:“现在消息紧张万分,敌人增加千余名,明日恐怕搜岭。同学们想回去这者回去,不想回去者暂停校中。”令毕,同学们回去大半,少数同学仍在校。
四号7.24晴
是日拂晓,就与同学往店去,早饭时才到店。饭毕,与李君到滩去闲游。下午,去湾回来,被皇协军逮捕去。天已昏黑,始释放。上午有炮声,闻敌人未上去岭。
五号7.25阴
起床后,洗脸毕。就去校长家。午饭后,同学校勤务来校,到校后,无一同学,始返家。
六号7.26晴
见到家兄后,准备明日来校,家兄言:“过两天再去吧!前天敌又增援,听说还要出发。”故不准备前来。
七号7.27晴雨
清晨,西南方枪声剧烈,晚,闻敌在孟庄一带,伤亡颇重。
八号7.28云
闻敌人百余名,钢炮三枚,直弹筒四枚,轻重机枪数挺,向北撤退。还有敌人拉二十多车死人之谣言。
九号7.29雨
昨夜细雨蒙蒙,代替家父当小夫——送信,我与M君就向行庄出发,走出村外,宇宙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更不知东西南北,走到才耙过的地,就寻不着路了。(是小路)我俩还拿有火绳,直摸了好一会,才寻到了。此时,大概是半夜时分,东南方炮声、枪声刚停了不多会。
俄而,倾盆似的大雨,就下起来了。因为还要过沟,路上泥泞不堪,我俩就拐回来。走了二三十步,看见东南有火光。我拿的火绳也被雨淋灭了。刚下小坡,东南好似月亮升了上来,照耀得大地如同白昼一般,顿时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敌人在谷旦用探照灯刺探哩!此时,万籁都寂,岭上除雨声和我俩脚步声以外,其余一些声息也没有。到家我俩就同睡在地上。
天黎明,我俩就速起床去送信,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到行庄给我俩开了收条,就回来了。雨愈下愈大,出行庄南方枪声就响起来了。还看见南方明一下,此时天已亮,根本没有星,大概是电枪吧!说着就到了家了。
转瞬间,西南方步枪声,机枪声大响起来了。
当时,我即速叫家父快起来。街上就紊乱得不像样子,XX军正从街上退却,枪弹已嘶嘶地从头顶掠过,老百姓完全未跑出。
一会儿,钢炮,机枪已在村北响起来了。XX军已不知去向了。刹那间,枪炮声俱停。老百姓都是闭门,也不敢出来看。我听邻家人说:“日本人都往岭上去了,俺看见戴钢帽,骑马都从村北往西了。”我从门缝一看,街上连一个人儿都没有。只见斜对门有个女人开门向西一看,口里喊着说:“芳喜!快回来!西沟有好些人,不知做啥哩!”芳喜向西一看,拐回来就把门关上了。对门的老三开门向西一看,扭回头就把门关上了。他还正在抵门哩!西边的撞门声,已传进我的耳鼓里。我也不在门缝边看了。
我还未走到前檐下,“通通”已照大门跺了两脚,接着,已喊:“开门!开门!”很嫩的声音,我想大概是一个小孩吧!
“噗叉”一声,有的门已撞塌了。全家人都去窑里,将进窑,有几个蛮声蛮气的人,已从房上下来了。当时吓得我魂不附体。幸亏他们从东邻家的低房上下去了。在邻家翻箱倒柜,喊叫得如野兽呼叫一般。此时,我的小小的心还在忐忑不止。
哎呀!西邻的家亦有他们的踪迹了。于是我又害怕起来。因为和西邻家里院墙也没有,恐怕他们跳过来。家父就叫全家人都去前头,如果它再撞门,只好给它们开开,随他们便吧!
天还是下着,光听他们在撞对门的门,自来前头以后,它再没有撞我的门,祝天保佑!大概是敌人们走了,街上不听一点动静。已有老百姓在街上说话。我就把门开开,见街上简直如猪踏过一般。心中还是在忐忑着。听说给王某带走了,还有带走几个带路的。程某井中的洞,被人家下去将东西抢了。现在已有十点钟了吧!
此时,各家的炊烟才上升了。
哎!此次几乎把我吓坏。自敌来孟这么多次数,只有这次我害怕极了。
晚,家兄方从曲村回来。表兄和他的儿子也来我家投宿,因为西北还有敌人,恐怕向他村去。
十号8.1晴
雨停。农人们都忙着种菜,这场雨下的,人心稍微安慰点。
敌人昨天带走的人,都回来了。唯有王某没有回来。并且还给王某家捎信,赶紧拿五千元(日票)来赎,否则来迟时,恐怕非戳不可。
于是王某的妻,就着慌了。不顾一切的赶紧东找人西找人去城说合。
十一号8.2晴
我与家兄收拾秋地,拔豆秧及玉蜀黍茎。
十二号8.3晴上午由家动身来校,校中同学有三五位。下午,闻王君——九畴——的母亲逝世,就去龙台与他送冥洋一块。
十三号8.4晴
是日非常闷倦,拿本小说躺在床上看,想起个人前途的黑暗,实觉伤心。本日已有同学十几名,各班已分别上课。
十五号星期二晴8.6
昨天送来三四十斤给养,擦了之后,本日下午就分两处地方推磨。箩两边后,其余准备蒸馍吃,为经济起见,所以连麸子吃,俗云:“填坑不要好土。”麦麸馍只要能常常有,我也是很喜欢的。处在这个时期,吃好歹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十六号星期三微雨8.7
上午,本班又添了一位新同学——王锡仁。
下午,里村送来了五六十斤月给养。
十七号星期四晴8.8
行商这件事,一入我的耳鼓里,心里顿时就觉得不愉快,因为年幼时家父叫我去外作商,心中总是不愿意,好像一生是不愿作商,作其他事业比较好点。
哎!现在处在这个国难时期,又遭饥荒之年,真正是民不聊生了。我的求学前途恐怕要从此中止了。哎!前途渺茫,是何等地不堪设想啊!!?
十八号星期五晴8.9
昨天夜里,县府特务队出河沿接枪。
是日下午,擦好之后,就试起来了。听说还有机枪。
在抗战以前,谁见过机枪是啥样。现在呢?任何人差不多都见到了。并且是常常见的。我想将来抗战以后各县个区的地方团队,一定是很强有力的。
十九号星期六晴8.10
下午,请假返里,夕阳快坠到地平线下时,才到家。
到家后,就有许多人问我:“你又害怕来家了。”我说:“县政府根本没有什么情报,害怕啥!”但是他们问的我莫名其妙。
街上的人差不多都是说:“今夜不敢在村啊!听说谷旦从城来有学警和日本人。恐怕今夜来围咱村。”
后来,我才问明白了。原来是昨天区长在赵虢村捉住伪军数名,枪数支,送往县府。可是,敌人呢?硬要说送在南北罗沟。
二十号星期日晴8.11
昨夜,天空稀疏的星儿,和薄云掩着的灰月,好像现出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人将静时,家兄才返家,言说今夜不要紧,区长已将人全布在谷旦附近,如见谷旦出来有人,就非打不行。
那知不一会,东南稀疏的枪声,就响了起来。渐由疏而密。并且还夹杂着机枪榴弹声。接着东北的枪声,亦响起来了。那机枪声只听见在花花花的打,非常紧促,简直是不分开了。“咚¨”的榴弹声也不断的响。
顷刻,各处枪声渐由密而疏了。街上乱哄哄的人,有三五成群的,都已逃走了。又停了一会。枪声似乎停止了。我们就去睡了。此时约莫有半夜吧。
是日上午,才听说昨夜的枪声,是十八支队偷袭伪军。并将党庄的伪军完全活捉,只有排长和一个勤务兵跑了。禹寺的伪军还在驻着。昨夜没有打进去——伪军全在炮楼上。
下午,从城来伪军、学警二百多名。将禹寺伪军调走——来两排人接走,准备明天出发。
二十一号星期一晴8.12
清早起床后,不多一刻就响了起来。我就去与家父送饭。家父在吃着饭,我就赶紧耙,耙完之后,就赶牲口回去。到家,村人都跑上岭了,我也就牵着骡子上岭。当时,东方浓烟高起,忽大忽小,暗想一定是在赵虢村点房。这些伪军、学警们也在作怪咧!
不多时,枪声断了。烟也不起了。岭上的人,也都下来了。村中便衣队还在派饭哩!闻言区长命令,伪军向我们两村来——东北罗沟——非死打不可!现队伍全部在我们两村东面。可是,伪军到禹寺抢些月饼吃吃就走了。
二十二号星期二云8.13
闻昨天XX支队在崇义附近毙敌七名,获枪七支。并有包围崇义之说。崇义只敌惊骇非常,往沁阳城去电要援兵,沁城敌复电言:“你的!我不管的!我不去的!”的确它现在无论何处人都是非常少的。真正是顾东顾不了西。
二十三号星期三晴8.14
禹寺的伪军一走,集就稳不住了。每天集上的人,总觉得沉不住气。不敢见有一个人走快点,或是说什么话,马上集就炸了。
禹寺的炮楼,区长下令把他拆毁。拆毁后,伪军人少决不敢再来驻禹寺。
上午,登程赶校。到校后,才两三位同学。
我来迟原因是:近几天敌伪在我们那里骚扰,恐怕将牲口拉去。我在家见有情况,拉起牲口就上岭。因现在正在农忙时期,被他们拉了去,将如之何呢?
二十四号星期四晴8.15
上午,大炮在南边响了四五声,并且小张嘴南还落了两炮。大概是小川之敌在打炮吧!当时,炮声很近,我们就去窑内,恐怕它再向我们这里打炮。
二十五号星期五晴8.16
我在家中时,听说我邻家的王某——是九号被敌带走的——不但没有回来,而且连消息也没有。家中人非常着急。
有人说王某现在城内,有人说已带至温县。可是有人在城内打听着,有人已预备望温县去探听。
王某从前害了一场大病,腿走路有些不得力了。现在亦五十来岁人了。他在家根本就没有走过远路,那天被敌带走,并且是下雨的,路途泥泞不堪。也不知他怎样就跑到城了。
现在王某连个消息也没有,他的妻子想到他在家中的生活情形,和现在没消息,不知在何处受什么罪的情形,两相比较,是何等的伤心?故他的妻子整日痛苦流涕不已。
二六号星期六晴8.17
下午,一年多未晤面的一位老同学——杨建新,来校办肄业证书,准备渡河。密谈好久,天色已晚,就宿于学校。
二七号星期日阴微雨8.18
清晨起床后,杨君建新就要告辞,我们强留不住,只得离别。临行时,我和孟君与他送了很远,终不忍离别。但是没有办法,值得眼望着他愈走愈远了。我们说:“这次分别,更不知何时才能晤面哩。”
二十八号星期一晴8.19
昨晨,东北机枪声、炮声大作。不知在什么地方?于早饭后,我同安礼去坡头叫同学。到坡头才听人言,大概是在我们那一片,还点有房,枪声距离赵和很近,据说赵和的人都逃了出来。我也没有确实听说是那个村,更不敢说是我村否?故我心中不舒展。很想回去看看。因为县长下午来点名,所谓我没回去。
下午武科长来点名。并说民间艰苦情形,中心小学改组办法,中心小学教员应分配怎样地工作。
二十九号星期二晴8.20
天!你现在又硬瞪着眼了。不下雨呀!
前几天下的雨,人民觉得比较开怀一点。因为菜能种上,好像前面有一线曙光似的。麦对付也能哄得出土,人心似乎安慰得住!可是,现在呢!你根本又不说下雨了。麦既薄收,秋又干旱,啼饥之声,到处皆能听得到。
人民现在抖擞在仰望着唯一的充饥品——菜。麦的望头,比菜还远几倍哩!!菜不能吃时还能待到麦的成熟吗?!假如,你不赶紧下雨,菜再干旱,人民不是要¨¨¨吗?!!
三十号星期三晴8.21
下午,郭君来教育科买书,云家中将要播种小麦,家中寻不来人,令兄叫你请假回去帮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