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宏观经济学要干什么？
在每一章学习宏观经济学理论的时候，我们希望能够从一些基本的问题开始。任何一件事情，不论粗看起来多么复杂，它都有着很简单的逻辑起点。在这本书里，我所尝试着做的事情之一也就是把逻辑上美伦美奂的理论的起点明确地阐释清楚。在建立和叙述理论的时候，我有着真实的虚荣心，那就是我希望读者能够在这本书里体会到分析的乐趣，并且我很满足于这本书里所提出的观点也好，理论也好，有分析的痕迹。
就像每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人最关心自己的收入一样，在国际社会中，一个国家最关心的事情也是自己的收入。我们把这个收入叫国民收入（GNP）或者叫国内生产总值（GDP）[1]。国家为什么会关心自己的收入（GDP）呢？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我们为什么要关心自己的收入？！回答是：更高的收入代表了更好的生活质量，更好的医疗保健，更好的教育质量和更多的幸福感。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更高的国民收入往往意味着，这个国家有更多的资金来给国民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比如提供更高规格的基础设施，更好的国防以使自己的国民享有更多的安全和尊严，国家有更多的资金，往往也意味着这个国家的国民拥有更高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等等。总之，这些和我们的福祉紧密相关的事情都依赖于国家的贫富。
所以，宏观经济的核心问题就是一个国家如何才能有尽可能多的均衡的国民收入。这是我们关心的唯一目的。任何理论都起源于一个实在的问题，或者说，必然要有一个逻辑起点。我也坚信，某个逻辑起点或者扩展说我们人类各种实践的起点都有一个功利性的目的，人们期望它会产生一个有用的结果。在学习中，要弄明白一个事情，关键因素之一也就是对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掌握好。“来龙去脉”这几个字就是指要抓住逻辑起点和随后的理论分析思路。把握问题的逻辑起点和随后的论述思路十分重要。
宏观经济学的全部内容也就是围绕着“如何使得我们有尽可能多的均衡的国民收入”的理论探讨。注意到这里我们用到了“均衡的”国民收入的概念。为什么是“均衡的国民收入”？“均衡”是什么含义？均衡是指，总供给等于总需求的国民收入。之所以用均衡的国民收入是因为：不均衡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总供给（AS）大于总需求（AD），那么也就是经济体生产了多于人们需要的东西，这些卖不出去的东西只能作为厂商的存货而保存在仓库里，保存存货是要付出成本的。在某些时候，存货也许还是一种浪费。总供给小于总需求时，厂商就要动用存货。或者在市场上人们抢购紧俏商品，这很麻烦，任何不均衡都会反映在厂商存货的增减上。因此，从经济总体合意的角度上来说，我们都期望这种产出是均衡的：没有剩余也没有短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听说，宏观调控的目标是：“使经济平稳较快增长”。这个平凡的表述里面很有内容，它其实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平稳增长，二是较快增长。我们对均衡的国民收入的关注正好包含了这两个方面。平稳增长就是使总供给等于总需求的均衡增长，较快增长是为了有更多的均衡的国民收入，使均衡的国民收入增加得更快。我们后面将会看到，这种含义在短期分析中有重要意义。
知道了宏观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之后，我们来看其理论的分析思路。我们要看宏观经济学的全部内容是如何通过其核心问题组织在一起的。既然均衡的国民收入是宏观经济学这个学科关心的唯一问题，那么均衡的国民收入是如何决定的呢？这是个重要的问题。如果知道了是什么决定了均衡的国民收入，那么我们就有可能通过改变这些决定因素从而来改变均衡的国民收入的数量。这就是我们学习这个理论的目的了，功利性非常明显。就是为了使经济体有更好的表现。从本质上说，认识世界的目的在于改造世界。这个基本见解几乎是任何一门学科的宿命。
均衡的国民收入是如何决定的？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知道的是，国民收入如何度量。如果不能度量，不能用数字来表示，又怎么能判断国家的收入是多了还是少了？！因为用国民收入来代表一个国家国民的生活和福利水平，如果不能够加以度量，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判断，一国国民的状况是变好了，还是更坏了。因此，宏观经济学的第一课就是：国民收入的衡量。当然，这个问题和理论没有什么关系，那为什么还要对这个统计问题加以论述？原因在于，当我们对“是什么决定了均衡的国民收入”这个问题进行理性思考时，我们实际上在用我们的思维能力和经验建立一种对这个问题的主观认识。因此就具有极大的主观性和随意性。这种主观性在任何学科中都如影随形，甚至是科学性非常高的数学和物理也不能例外。这种主观认识是否正确，则需要事实来加以检验。有的时候，人类思维的局限同洪水猛兽一样，也会造成悲剧。
用以检验所谓理论的事实就是统计数据（尽管有时候统计数据是对事实的一种歪曲）。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关心统计数字的原因。因为这个工作的重要性和基本性，相信任何一个接触过宏观经济学的人都在初级教材中对如何度量国民收入有所了解和认识。所以这里不再对此进行细致描述，在随后的论述中我会对这个问题的重点作一些说明。
解决了如何度量国民收入这个问题之后，实际上我们还没有接触关于均衡国民收入如何决定的宏观经济学理论。在我看来，宏观经济学这门学科是从现在开始的。均衡的国民收入是如何决定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包含了两个时间长度。想想二十年前和今天，国民收入是逐年增长的，我们今天享受了过去难以想象的经济繁荣。即使有的年份国民收入可能反而下降，但是平均来说，国民收入在长期还是增长的。通过统计数据我们也可以明确看出这点。因此，我们问，是什么决定了这么多年均衡国民收入的增长？这是宏观经济学关于长期经济增长的理论。我们将要讲述一个关于长期经济增长的故事。
再想想我们生活的这年。是什么决定了均衡国民收入呢？这是一个短期问题，短期有什么特点？举例说，如果现在市场上需要1万量汽车，那么我们可以发现，厂家会很快地生产出汽车满足这一需求。这一现象的含义就是，在短期，我们的生产能力，换句话说就是供给，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在于是否会有这1万辆汽车的需求。如果有了这样的有效需求，那么厂商就能够生产出来并在市场上形成交易，根据统计规则，这样就增加了均衡的国民收入。
可见，在短期，均衡的国民收入决定于总需求（AD）。那么总需求是如何决定的？根据对国民收入的度量，我们会有下面的式子：AD=C+I+G+NX ，这里的字母依次代表总需求（AD），消费（C），投资（I），政府购买（G）和净出口（NX）。问题还没有结束，我们继续要问，消费是如何决定的？投资是如何决定的？政府购买又是如何决定的？净出口是如何决定的？这样的问题无疑很重要，当这样问的时候，我们就把宏观经济学的大部分理论问题问了出来。消费是如何决定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叫做消费理论。同样，有投资理论，政府理论和开放经济的宏观经济学理论。可以说，这些理论构成了宏观经济学的核心。我们随后要讨论的正是这样一些问题。
可见，宏观经济学这门学科研究的是：长期中，是什么决定了均衡的国民收入的增长；短期中是总需求决定了均衡的国民收入，那么是什么决定了总需求？又是什么决定了组成总需求的各个组成部分。如何在这二者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是摆在宏观经济学家们面前的问题之一。也许正是在每一个短期中对均衡的国民收入的关切，导致了长期的经济增长。在这门学科中，我们不仅要学习这门学科现有的理论，更加重要的是，要学习学者们如何对这些遇到的问题理论化地加以回答和解决。这种思维方式极其重要，这也是我们学习经济学的基本原因之一。在我看来，我们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本质上在于培养一种不迷信权威的独立精神和陶冶一种思维方式。
到这里，我们大致知道了宏观经济学的理论如何通过均衡的国民收入的决定这一问题而组织起来。经济学的十大原理之一说，一个国家的生活水平由这个国家的人民生产产品和劳务的能力决定。我们也要看这句话为什么可以作为一个原理的形式出现。
下面介绍国民收入[2]的核算理论。
这里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国家的国民收入如何度量？
为什么要对国民收入进行度量？如果一个东西不能用数字来量度，那么就很难判断其量的增减和大小。一个国家的国民收入如果不用数据进行度量，那么就不能判断这个国家的国民收入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也不能进行国际间的比较。个人收入水平的度量很简单，那就是把所有的收入加起来。国家的收入的度量在本质上和个人收入的度量相同，只是相对复杂。
这里我不想仔细介绍如何进行国民收入的衡量。这样做有我自己的考虑。我们诚然应该知道国民收入是怎样度量的，并且同时对其可能存在的问题加以了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因为这个工作的复杂性和辛苦性，并且要花费极其高昂的成本，我们几乎不太可能以个人力量去从事这个方面的度量工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必须要依靠别人已经做好的工作。我们经常使用的数据来源于官方发布的统计资料。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一资料的可信性，但是，这确实是目前可供利用的最好途径。同时，官方发布的这种统计数字应该受到法律监督，以便使用者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其使用的数据是经过认真收集和诚实处理的。在数据上造假，我认为是相当可耻的。
读者可以参看任何一本初级的宏观经济学教材关于国民收入的度量和对其在统计程序中存在的问题的论述。下面这里给出关于这个问题的论述，是为了表达我们考虑的重点和表达我们思想的便利。
GDP的核算恒等式：GDP=C+I+G+NX这种对GDP的核算方法叫做支出法。宏观经济学理论的建立基本上是从这个等式开始的。在经济学的学说史上，最早倡导应该对一个国家的定量资料进行关注的经济学家是威廉·佩第。他在宏观经济学上的贡献相当大，他对宏观经济学的基本思考深远地启发了诸如凯恩斯等后来者，他的国民收入核算恒等式的观点正是凯恩斯思想的基础。对于这个恒等式，我们可以做一些有益的思考。这个核算恒等式从经济的实际情况调查核算得来，其依据是经济事实，正是这个等式构成了理论前进的基石。于是我们就很容易看到，统计数据对于经济理论的意义。
推广一点，这种数据和理论的关系值得进一步指出。如果说一个社会科学家，尤其是研究人的行为的科学家要对社会做出些实在贡献的话，这种对于数据的关切就十分关键。为什么呢？搞科学研究的人通常会固执地相信，这个世界的运行遵循某种规律。我们所从事的就是对这些规律的认识工作。规律是无法看到的，能看见的只是现象，这些现象就成了我们认识规律的窗口。如何对现象加以思考去发现规律？这个问题就是在问：应该如何对现象加以操作。通常来说，对现象的操作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直接对现象进行理性思考和推理；还有一种就是，这些现象也可以通过数据对其特征进行描述，然后通过操作数据来推理现象。当然这个操作规则要依照严格的科学程序。
两种方法各有利弊。第一种方法如果操作好了，简洁并且有洞察力。当然这种方法对天赋的要求非常高，同时其难堪之处也在于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往往会造成各执一词的情况。第二种方法的结果会很有说服力，并且具有科学性。但是，其受到的约束是对作为现象特征的数据的采集可能会有偏差，对这种有偏差的数据进行操作难免会进一步产生偏差。也就是说，结果不会比数据的质量更好。
但是，我们仍然推荐第二种方式。这种方式的缺点可以通过统计工具和统计手段的完善来加以解决。而且在对数据处理过程中的科学程序和方法让人神往，并且有说服力。对于一个打算为社会做出实在贡献的人，也就是你的理论打算用来为改造世界而做出指导，那么最好的方式还是要用数据说话。如果单纯为了认识世界，那么不妨有多种角度。
操作数据既可以发展理论，也可以验证理论。这里，我很愿意推荐计量经济学，也愿意给计量经济学做点广告。当然，这一部分对于理解宏观经济学并不必须。对于我来说，学习的乐趣在于可以在自己喜爱的理论世界里玩世不恭，或者把自己喜爱的理论恣意挥洒。我这里把我体会到的计量经济学的美丽告诉大家。
计量经济学的精髓在于利用数据来推断规律和检验规律。更值得重视的是，计量经济学使用有限的样本数据来做这项工作。计量经济学相信样本包含了总体的很多信息，我们能够利用有限的样本来推断总体，并且坚信样本越是紊乱和无序，我们就越能得到一个稳定的总体规律。稍微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一理念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让我们感受到计量美感的也正是这种从样本推断整体的思想。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极端复杂的，我们对它的认识永远不能穷尽。举个有趣的例子，比如，如果我们有一种信念，相信我们能够通过努力成为一个书法家。那么应该怎么做呢？计量经济学和书法家们都会这样建议你：先选取百十个字来，集中精力把这百十个字练好，最好是临摹以往大师们的作品。通过对这些“样本”的把握和领会，你就几乎能够发现写好字的要领。因为，我们不能够把这个世界上的字都练习到，因此只能够由“样本”来推断所有字的写法。这就是计量经济学的智慧。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几乎可以将这种计量经济学的思想推广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并且用以指导我们的生活。无论是学习、应试、还是搞艺术，都可以应用这种思想。“样本”往往是我们窥看世界本质的窗口！
计量经济学就像从一个古老神谕里蹦出来的智慧精灵，它几乎全面地改变了我们对于脚踏实地的看法！掌握一种过硬的分析数据的能力，无疑会全面地改变你的工作方式和效率。这在一个人的职业生涯中极其重要。经济理论有时被批评为是一门空洞无用的理论，这是在未有数据之前做出分析的常见批评。先验和演绎的方法，很多人认为，不能够对社会科学的研究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了计量经济学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就可以从数据出发来进行分析和预测，这种工作方式无疑有利于培养踏实做人的人品。并且因为处理问题的独特技巧和思维，掌握计量工具的人会得到青睐——来自上司和运气。计量经济学出现，使学者们对经济理论的实用价值保持着积极的乐观。
在我看来，计量经济学还对我们的人生哲学有指导意义。人，不过是苍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如果这个宇宙尚且遵循着从无序走向有序，那么是不是可以将这个信念加以演绎到每个人的人生中呢？！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也只是在一个随机行走的世界中的随机行走过程。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在下一个时段，会经历什么、会遇到什么，甚至我们对未来的规划都是不确定的。这个过程是随机的、紊乱的、偶然的和无序的。但是，这种无序和紊乱最终会走向有序。用计量经济学的说法，我们会从这些紊乱偶然的样本中得到一个回归方程。这个回归方程就是我们的人生轨迹！
当然，对这个轨迹的认识永远是后验的。我们不可能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之前就得出一个回归轨迹作为人生的预测，这种东西没有预测意义。那么这种有序的观念究竟能给我们什么人生启发呢？
那就是：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对发生于我们周围的看起来是好事或者坏事的东西耿耿于怀，实在没有必要太过挑剔上天对我们的似乎是不公正的待遇。中国自古就有“福祸”的智慧之言。以一种应有的宽容心态来对待生活无疑会让我们感到快乐。甚至我们的职业追求也是如此，没有什么绝对的好或者不好，人生经历的样本在某些年里需要紊乱和无序。根据计量经济学的思想，越是紊乱和无序的样本，就越容易得出稳定的统计定律——一条稳定的人生轨迹！假如大家去看看人物传记就可以发现，在那些人的人生里，他们可能做过记者，参过军，被抓到过牢里，看起来和其最终人生归宿有很大的背离，可是这些背离最终回归到他们的人生路径上。事实上，我们并不好确定，是不是这种每个阶段的紊乱和无序最终造成了他们稳定的人生轨迹？！
人生需要这种随机性。并且如果我们要想有一条稳定的人生轨迹，依照计量经济学的理念，我们还要让我们的人生经历这一样本足够大。如何让自己的人生经历更多？如何让自己的人生有更多的随机性？那就是：要过主动追求的人生。当我们在生活中有意识地主动去追求时，就在客观上丰富了自己的经历，并且扩大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样本。也只有在你主动追求的时候，才能够发现惊喜和奇遇。消极和封闭的人生态度不利于扩大自己的人生经历样本，样本不具有变异性，就难以得出好的回归方程。我们都应该学学“苍蝇的哲学”，苍蝇的四处乱撞让苍蝇即使在被困的时候也有机会逃脱。
在追求中，我们应该珍视随机性。因此，对于得失就不必太让自己负累。得失也是随机的。我们在生活中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也许只是上天的一个慈悲的玩笑。太过于在意也许是失去了更多。
这是计量经济学的世俗智慧。但是，究竟如何利用这一学科来验证理论，则需要大家去读点计量经济学的书了。
最后，在国民收入的度量这里，我想介绍一下在经济学中用到的其他指标与度量到的数据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是这个部分的一个重点。也就是利用度量到的GDP的数据去得到其他我们需要的数据。这些数据包括GNP（国民生产总值），NNP（国民生产净值），NI（国民收入），PI（个人收入），PDI（个人可支配收入）和个人储蓄。这里的目的是利用国内生产总值的数据得到上面列举的数据，这是些加加减减的工作。记忆下来，应付考试好了。
GDP＋来自国外要素的支付－向国外的要素支付
= 国民生产总值（GNP）
－折旧
= 国民生产净值（NNP）
－公司利润－净利息－社会保障费＋政府和企业向个人的转移支付＋利息调整＋红利
= 个人收入（PI）
－个人所得税
=个人可支配收入（PDI）
－个人消费支出
=个人储蓄（S）
我们结束了这一章。宏观经济学的理论是从以下一章开始的，理论给思维带来的冲击和这种冲击带来的快乐要从随后的理论阐述中获得。我的经验是，假如过多的纠缠于这些统计性的技术工作，也许会失去对这门课的兴趣。关键是要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