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是人性中的神性


  什么是灵性?这是个值得深入探讨的大课题。愿为引玉之砖,试作粗线条的表述。窃以为健全的人性应具有感性、理性与灵性。人以感性感觉,理性理解,灵性领悟。灵性不同于感性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沉溺于物质而是追问着形而上的意义,灵性超越道德理性与科学理性的地方,就在不执着于现实世界的“此岸”,而向往着“彼岸”,寻求自由和圆满的理想境界。灵性是人性中的神性,是心灵深处升腾起来的向真、向善、向美的精神能力。灵性能凭借想象上天入地,仰望神圣,俯瞰大地,领悟和度量万事万物的意义。高贵的灵性能提升、导引自已的感性与理性,激发智慧灵感,使生命充满丰富的意义。

  《红楼梦》是曹雪芹灵性的绝唱

  曹雪芹天生慧质,加上深厚的艺文修养,特别是在经历过“一番梦幻”后坦然于“蓬牖茅椽,绳床瓦灶”的清贫,面对“晨风夕月,阶柳庭花”,高扬了自已的灵性,用灵性梳理、融铸积淀在心灵深处极为丰富的感性和理性,执着于“用假语村言敷演”《红楼梦》。王蒙的《〈红楼梦〉评点序》(转载于《红楼梦学刊》1995年第4期)是当代一篇令人拍案叫绝的具有王蒙风格的灵性评说,其中有两句发人深思的话,他说:“《红楼梦》使你觉得神秘,觉得冥冥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伟大。”“是那冥冥中的伟大写了《红楼梦》。假曹雪芹之手写出了它”。这是王蒙的微妙的领悟。“那冥冥中的伟大”究竟是什么,王蒙没有明说,或许是他特意留给读者的一个悬念。现在笔者不揣浅陋地试答:“那冥冥中的伟大”不是宗教意义上的神灵,而是曹雪芹自身的高贵灵性。清代著名的少数民族评论家哈宝斯在《新译红楼梦回评》中有言:“文章出自灵性,灵性亦随文章而生”,曹雪芹在十载批阅,五次增删中,极大激发了自已的灵性,调动自已的智慧灵感,使《红楼梦》创作打破传统的思想与写法,让多层面视点设置、虚实相生的艺术手法、传神写照的人物塑造、出神入化的情节安排、惟妙惟肖的细节描写等都蕴含了极为丰富的意义。作者用立体网络式的散点透视、准确微妙的艺术感觉和追光摄影之笔,或按迹遁踪的描述,或隐喻,或象征,或注彼而写此,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几乎用尽了汉语、汉字、汉文学的一切可能性,把人物神韵化,具象意象化,姓名寓意化,小说意境化。无数诗意、顿悟、机锋、妙谛、哲言、谶语等如星月交辉,《红楼梦》仿佛是由作者操控的彩色的音乐喷泉,随着心律起伏,尽情地喷射、激扬、交融,在人们眼前弥漫成云蒸霞蔚般的象征意蕴,其中泳涵了极为深厚的人生况味。这腾踔万象的《红楼梦》不仅是曹雪芹感性与理性扣人心弦的协奏,更是曹雪芹灵性的绝唱。是曹雪芹灵性的海拔决定了《红楼梦》的高度,使《红楼梦》成为中国小说史上难以企及的灵性文本。

  品读《红楼梦》这样灵性文本最能慰藉、滋润读者的灵性,《红楼梦》也特别适合作为灵性评说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