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气


那个没有四季的时候,彗星陨落,河川地陷。

战争不知进行了多长时间,对那被遗忘的边陲小城来说外界如同斜阳边悠悠闲云一般,遥不可及。除了那年年必增的赋税,这里知道的唯一外界信息就是皇帝的姓氏了。

不过那一天,小城里挤满了京畿信使。手持皇书,口称圣旨,一连封敕了几十个首要大臣。亭长级的城官摇身一变成了“首辅朕疆无畏却敌大将军”,其老婆也庇荫成佛,受封为诰命一品佐军夫人,正是天地骤变,鸡狗不同昔。

那几天,小城内喜气盈天,“大将军”组织人马敲锣打鼓送信使归京。临行时那宦官嘱托:近日有小股叛贼经此,万望守护此要城。大将军俯首谢圣意,然后“谦虚”着:此地久不经战乱,民风懒惰,兵甲不修,战备奇缺,望大人多多支持。

“人马已备”太监指了指城门边道,“此人精谋略,善坚白,尤其能文善墨,诗词为一绝。”

将军努力将两只鼠眼朝那边望着,然后转过了迷茫的脸。

“噢,马下边呢!”那阉货接着表示一下大方,“资金不是问题,我已吩咐下去,凡大将军以上官职者,每人赏赐黄金一钱。”接着,马蹄下,一路烟尘。

将军木然地走过去,对马蹄下那一小堆“活物”躬下腰去,说:“您,官职?”

“天子顺德帐下威骑大将军手下副官一营火头军劈砍柴大老爷是也!”

大将军赏了他一贵足,然后昂首入门而去。

其实十万敌军已在此驻扎多时,只恐有伏,一直未行动而已。不过前几天敌军大将军已经做过一次初步侦查了。

“你们切忌,此去为探虚实,见哨兵务须将其惊醒,以观察其军埋伏情况”那天,大将军对手下命令道。

然而,黄昏去的那几个兵直到日上三竿才一脸疲惫地回来报到:小的无能,在城边骑马奔行了十圈才找到一个哨兵。但是那爷一直酣睡,鼾声如雷,我等在他周围又是跑马又是呐喊,他竟然毫无反应。直到天明,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爷醒后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溜达回城了。

将军听罢,只说了四个字“高深莫测”。

几天以后,突然下令攻城。将军远远地站在大车上观察战局。

小小城自然防御有限,加上自始至终都没见到出城作战之兵。兵卒们一直冲到了城门下,眼看着城门合闭。冲到时用大木头撞门,撞了几下却发现毫无效果。一个小兵趴到门缝上向里面窥视,却见到一只眼睛正努力地向外张望着那后面铺天盖地而来一片黑乎乎的东西,然后一片漆黑。小兵很后悔自己没提醒里面那人危险,即使他没有时间。

“没用,里面堵严了。”小兵讷讷地一边往回走一边喃喃。

其实,那城里面的情况绝非外面所知。将军见外敌猛攻而来,忙下令关城门。想到敌众我寡,不由一声长叹,一掌拍向一栋新房子。然后,天崩地坼,一片居房纷纷向城门倒去,瞬间将城门严严实实地读了起来,将军一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只是站在那儿,傻傻的嘴角上翘而两眉紧凑。

有好事者在那一片废墟上立了一块碑:大将军破万屋处。

故事述到此尚有未解决的问题:由于年代久远,传说中的英雄们的名姓已不可考。不妨如此,我们将守城的一方称为甲方,当称呼守城将军时暂且称作甲将军,如此类推;而攻城一方可称为乙方,其将帅参照甲方。

说到乙将军命令士卒们鸣金收兵,来到距城十里处扎营设寨,每日教些兵卒们围城叫骂,奈何里面一卒未出,倒是城墙上每天站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像看耍猴似的看着下面跑来跑去的小兵们,并不时对他们的军姿形容指指点点,发表一下高论。有时见了长得比较标志的小伙也不由地发出几声赞叹,拿近处的女娃子开个玩笑将人家羞个大红脸。下面的小兵们知道自己备受关注,每日争先而来,绕城时走的一本正经,抬头挺胸,正气凌然,只是喊骂的声音就有点儿太小了,每次叫骂时涨得两颊通红,然后嗓子里发出蚊子般的细细叫声。

其实乙将军并非不想攻城,奈何千里急行军攻城器具都抛掷在荒山野岭处了,只剩下半节云梯给将军搭了帐篷。而且城外打仗不仅漂亮而且损失也少,他新学的阵法还没有用过呢!而甲将军也并非有如此的气魄任凭城外叫骂连天而无动于衷,奈何城中既无可当一面之将,又无攻城野战之兵,大敌当前仅有的几百兵卒纷纷显露出高风亮节,解甲归田了。而太监们留下的那“能文善谋”的高人也是无酒三分醉,整日两眼昏昏,站在那儿一会儿能发出响鼾来。

如此僵持亦不是办法。这天乙营口来了位自称“太公不死,子房重生”的高人,手持三尺玉如意,还不时自言自语“真韦虎在世也”。此人声言见大将军,献奇谋。乙将军听闻急忙褪掉鞋子赤足而出,还嘱咐随从们将营帐整得破旧一点,最好在地上吐点儿饭食之类,作个魏武赤足周公吐哺的样子。

等将军迎出营门大喊:今日紫气东来,知必有神人相助,果然……

为何却停住了呢?原来他闻知有高人值此,不由两眼向高处瞧去,却是几个小兵恭敬地立在那儿,不见“高人”。将军大怒:高人焉在。

“在此”,声音却是从脚下传来。将军大笑,自称智者的原来是侏儒,想沾点便宜也不必夸夸其谈嘛。

小先生气得眉须皆竖,哂笑:将军原来是俗人,昔日匽子为齐相,身不足五尺,庞统号凤雏,黑面虬髯,壮士有能干身形相貌何事?

大将军忙俯首称罪:先生莫怪,适才开一个玩笑,千万别往心里去,请入帐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