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及批判的逻辑
──解读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作者:杨党校
文章来源:《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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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在《导言》中,马克思先是依据德国宗教批判的完结,从而让批判回到世俗世界,然后又由世俗批判深入到哲学批判,最后由哲学批判诉诸于现实批判。这里,马克思的批判不仅体现了一种具备深沉历史分析方法的严密逻辑性,还体现了客观、科学的批判原则。这种科学的批判是一种既没有全盘否定也没有全盘肯定,而是既有否定又有肯定并以否定形式为主的扬弃。
【关键词】批判 黑格尔法哲学 逻辑 马克思
Logic criticized and criticizing
Yang Dangxiao
(
Abstract: In "introduction ", according to the completeness of German religionary criticized, Marx has the criticizing got back to real world. It gets deeply to from common customs philosophy criticize, is it appeal to reality criticizing to criticize by philosophy finally to criticize. Here, Marxs criticism has not merely reflected that one kind is with deep history analytical method and tight and logical, have also reflected the objective , scientific criticism principle. The criticism of this kind of science is that one kind is not definite totally either without totallying repudiate , but deny as well as certainly have and the sublation specializing in denying the form .
Key words: criticism; the law’s philosophy of Hegel; logic; Marx
马克思主义的横空出世,有如石破天惊,震撼了整个西方世界。然而,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过程中,马克思并非一开始就是“马克思主义者”。在他批判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法哲学之前,其思想总体上是青年黑格尔派的,“他们对宗教的批判,对黑格尔哲学所持的分析态度给马克思以影响”[1]。当时的马克思也曾信仰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主张过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但马克思是在黑格尔派开始分裂的情形下转向黑格尔的,因此他并非纯粹的青年黑格尔派,一开始就能用分析的态度对待黑格尔哲学。所以,当马克思对黑格尔法哲学进行批判时,便成为他“创立新的无产阶级世界观——后来被称为马克思主义——的开端”。[2]由此,马克思也完成了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变。鉴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重大意义和目前理论界的相关研究尚待进一步系统、深化,本文试图对《导言》的几个问题进行分析。
一、科学的批判
作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的首篇文章,《导言》是马克思继《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一文后更为成熟的著作。《导言》最早写于1843年10月中—12月中,1844年2月载于巴黎《德法年鉴》。马克思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主要集中在黑格尔《法哲学原理》的第三篇伦理当中。这一篇分为家庭、市民社会、国家三章,而第三章国家又是黑格尔关于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关系的分析重点。当然,在马克思写《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导言》之前,曾有不少人对《法哲学原理》进行过评判,但只有马克思不为书中晦涩语言所表现出的粉饰现状的假象所迷惑,从而做出了客观、科学的批判。马克思在这种批判中,既没有全盘否定也没有全盘肯定,而是既有否定又有肯定并以否定形式为主的扬弃。
首先,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进行的客观分析,纠正了曲解黑格尔的错误观点,给予黑格尔一个公正评判。黑格尔在“市民社会”中有关国家和法、个人的关系问题以及私有财产和法的关系问题上的论述是“头足倒置”,一种“逻辑的泛神论的神秘主义”,但马克思并非像黑格尔的论敌弗里斯全盘否定和愤慨叫嚷:黑格尔的法哲学是毒菌,它不是长在科学的花园里,而是长在阿谀奉承的粪堆上,拜倒在普鲁士统治者的皮鞭之下;也不像普鲁士王国大臣阿尔腾斯那样感激涕零,以为黑格尔法哲学可以使普鲁士人民不致产生和滋长藐视国家的狂妄心理。[3]通过科学地评判,并不断地从沸腾的现实反观思维,马克思在《导言》中不仅抹去了黑格尔唯心主义世界观的烙印,还向我们表明黑格尔法哲学在德国现状中的相对激进意义。按照马克思的理解,只有黑格尔法哲学称得上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的最终完结,因为它们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为系统、丰富和最终的表述;而在德国也惟有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才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德国历史。因此,黑格尔并非德国旧制度的代言人,也更不是封建卫道士,而是始终站在新兴资产阶级一边,表达这个阶级要求的资产阶级改良派。
第二,马克思在《导言》中关于宗教的批判,并不是为批判而批判,也没有全然否定宗教的现实性。在《导言》一文的开头,马克思便指出,“就德国来说,对宗教的批判基本上已经结束;而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4]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说,批判宗教不是目的,而只是批判的条件。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囿于宗教批判,应该去揭露宗教背后的根据,确立宗教此岸世界的真理。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是入木三分、意蕴深长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反宗教的批判的根据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就是说,宗教是还没有获得自身或已经再度丧失自身的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5]而这种意识和感觉就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由于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的现实性,“反宗教的斗争间接地就是反对以宗教为精神抚慰的那个世界的斗争”[6]。接着,马克思又写到,作为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是借以求得慰藉和辩护的总根据。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世——宗教是它的神圣光环——的批判的胚芽”[7]。所以,当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8]可见,宗教作为一种意识存在,是源于客观现实的,有其对应的某种物质原型,不过是被人们虚幻地想象罢了。倘若由此便全然否定宗教,那么也就意味着否定了现实,这正如马克思在《导言》中说的,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中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苦难的抗议。因此,否定了宗教,也就是否定了现实中的苦难,即便它是以虚幻的幸福出现在人们需要幻觉的处境中。
第三,对于德国的现状,马克思在《导言》中也进行了客观的分析与批判。如果说前面对宗教批判使德国人从虚无缥缈的天国回到德国现实的世界,那么要想从这个现实世界获得真正理性的人来思维和行动,马克思认为即便采取唯一适当的方式,就是说采取否定的方式,结果依然是时代错乱。很明显,在马克思看来与英、法等现代各国相比,德国只不过是它们的历史废旧物品堆藏室中布满灰尘的史实,在它们只是当作锁链来忍受的陈旧腐朽的东西,在德国则是被当作美好未来的初升朝霞而受到欢迎,也即指德国的现状是这些国家旧制度的公开完成。难怪马克思指出,德国制度是低于历史水平,低于任何批判的。但什么又是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德国历史呢?经过分析论证,马克思指出是“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德国人是一个哲学民族,它演奏着整个欧洲思想界的“第一提琴”。“我们是当代的哲学同时代人,而不是当代的历史同时代人。德国的哲学是德国历史在观念上的延续。因此,当我们不去批判我们现实历史的未完成的著作,而来批判我们观念历史的遗著——哲学的时候,我们的批判恰恰接触到了当代所谓的问题之所在的那些问题的中心。”[9] 可见,马克思对于德国现状的批判,不是陷入绝对主义的巢臼, 而是基于对德国现状的客观分析、深刻把握的真正科学的辨证批判观。正是这样,马克思的批判才不是头脑的激情,而是激情的头脑。“它不是解剖刀,它是武器。”[10]凭借这个充满激情的理性武器,马克思最终找到了让德国和全人类获得解放的物质力量。
二、批判的历史逻辑
马克思对于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无疑是气势磅礴、宏伟深刻、高屋建瓴的,但所以如此,除了马克思具备雄厚的理论功底和不断置身于风云激荡的革命实践以外,还得益于其批判理论自身体系的历史逻辑。总体来说,马克思在《导言》中是由宗教批判回到世俗批判,由世俗批判上升到哲学批判,最后由哲学批判诉诸现实批判,从而体现了一种具备历史分析方法的严密逻辑性。
1.从宗教天国的批判到世俗法与政治的批判
在青年黑格尔派运动时期,对宗教的批判就相当激进,被看作是具有实践意义的理论生活。到了费尔巴哈那里,对宗教的批判则已经达到了旧哲学范围内所能达到的最高限度。所以,马克思在《导言》中才开门见山地说对宗教的批判业已基本结束。既然宗教的神圣光环已消除,那么历史必然合乎逻辑地进入宗教所赖以产生的世俗基础的批判。于是,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反对早先借以宗教求得精神慰藉和辩护的那个世界的斗争,而那个世界无非就是人的世界。但是,“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1]而“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因为它们就是颠倒的世界”[12]。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马克思发觉了国家和法不外是压迫人民和保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于是,以往对天国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历史地变成对世俗的批判、对法的批判、对政治的批判。
2.从世俗现状批判到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在马克思看来,一旦世俗现状本身受到批判,即批判一旦提高到真正的人的问题,批判就超出了德国的现状。也就是说,德国人并非当代的历史同时代的人,德国现状是落后于世俗现状发展的。但它依然是批判的对象,“正像一个低于做人的水平的罪犯,依然是刽子手的对象一样”[13]。当然,在这“批判已经不再是目的本身,而只是一种手段。它的主要情感是愤怒,它的主要工作是揭露”[14]。那么,如何才能较好地揭露德国的现状即它现实中的什么部分才能构成更有意义的批判的对象呢?是“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虽然德国在社会政治经济方面落后于时代,但它却由于自己的哲学而跻身于当代最发达国家的同时代行列。“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德国历史。”[15]因此,如果说英法两国分别是通过对经济和政治批判来奏响着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在第一次迅猛发展时期的最强音,那么德国则必须而且只能借以哲学批判,特别是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来达成这一历史性任务。因为“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统、最丰富和最终的表述;对这种哲学的批判既是对现代国家和对同它相联系的现实所作的批判性分析,又是对迄今为止的德国政治意识和法意识的整个形式的坚决否定”[16]。可见,批判这种哲学,就意味着超前于这种形式的现实性在现代国家中得到实现的那种观念上的继续,就是批判“这些国家理论上的良心”[17],因而它也正如马克思指出的,恰恰接触到了当代所谓的问题之所在的那些问题的中心。
3.从哲学批判的武器到现实武器的批判
由于哲学批判只是对抽象而不切实际的思维的批判,当然也就不是批判思维的本身,因而当对思辨的黑格尔法哲学进行批判的时候,“它就不会面对自己本身,而会面向只有用一个办法即实践才能解决的那些课题。”[18]所以马克思说,“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马克思又进一步指出,“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9]哲学批判的革命性作用不可置否,“即使从历史的观点来看,理论的解放对德国也有特别实际的意义。德国的革命的过去就是理论性的……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20]然而,哲学批判最多也是“思想的闪电”,毕竟不能代替革命的行动,其理论成果要转化为现实的物质性力量,则必须交付实践来完成。因此,哲学批判还要最终诉诸现实批判。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找到这种把哲学批判的武器,转化为现实武器的批判的实践力量。在此,马克思给出了一个历史性的答案:“就在于形成一个被戴上彻底的锁链的阶级”[21],即无产阶级。它所具有的不仅是标明自己是社会消极代表的那种坚毅、尖锐、胆识、无情,同样也具有和人民魂魄相同的那种开阔胸怀,具有动用物质力量去实行政治暴力的天赋,具有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对敌人振振有辞地宣称:我没有任何地位,但我必须成为一切。[22]无产阶级是真正“社会的头脑和社会的心脏”。由于无产阶级是能实现“彻底的革命”变革的决定力量,无产阶级把自身从压迫下解放出来,也就必然推翻剥削制度的一切基础,无产阶级的解放进而就意味着全人类的解放。总之,马克思认为哲学批判要成为现实批判,哲学就必须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哲学若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实现现实的力量;现实批判也离不开哲学批判,无产阶级必须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不把哲学变成现实,无产阶级就不可能消灭自身,也就不可能解放全人类。
三、结束语
马克思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除了理论上的重大意义,还有方法论上的深远价值。我们学习马克思的著作,不仅要学习他的理论与思想,还应当学习他分析研究问题时的方法与态度(或是立场)。总的来说,马克思在《导言》以及后来的著作当中,始终坚持的研究方法不仅是科学的同时也是人性的,不仅是历史的同时也是逻辑的,不仅是批判的同时也是有继承的。在我们从事研究工作时,也应当坚持这些方法论原则。
注释:
[1][2] 郭继严等.马克思主义发展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28.27.
[3] 刘冰.科学的批判——<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及其 <导言>读后[J].广西社会科学,1997(2):56.
[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