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鱼草
盘山小路左拐右转,时而上坡,时而下沟,将行人任意调遣。凡爬山之人都贱,不喜平坦,不喜一览无余,偏爱这曲曲折折,倒觉趣味横生。
路旁的小景层出不穷,有些树皮颜色和纹理很好看,有些树枝相扭纠缠如交叉的人胳膊,有些石板上现着变形的图案,有些青苔野花灿烂的拥护在一起,我的照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幸好是数码,可以选摘取舍,不必像过去那样珍惜胶卷的浪费。
头顶,时不时有飞鸟掠过,惊人举目,找它时已无踪影。脚下,差点儿踩在了一只癞蛤蟆的身上,它的皮肤颜色与花草接近,斑斓丰富,但形态难看,望去生厌,如有些品质恶劣的人一样。
近处的山坡上,长着一片一片蓬蓬勃勃的直状植物,它们挨挨挤挤地站在地上,有半米高,像芝麻杆儿,只是浑身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朵。我虽然喜欢奇异的花草树木,可向来记不住它们的名称,这是个生理矛盾。
恰好,有个山村姑娘提着布袋经过,我挥手问询:“请问一下,这个花叫什么名字?”
村姑微笑答曰:“是醉鱼草。”
醉鱼草,顾名思义,就是鱼吃了,就会像喝酒一样醉过去,多有意思。
同行的女友高呼道:“醉鱼草啊,我喜欢。”然后扑到草丛中,狂折起来。我也不能闲着观望,于是上前帮忙。
不一刻,她的胸前就搂了一大束淡紫色的醉鱼草,脸庞上也泛着劳动后的红晕儿。
我打趣说:“你也是醉鱼草啊。”
她显得更高兴:“一上翠华山,我就醉了。我变成醉鱼草了,你们这些鱼儿可要小心啊。”
夫妻岩
钻进一个耸立的石峡,广虎手指两边说:“这里是夫妻岩。”
抬头仔细端详,果真如此,南边的石壁光秃秃寸草不长,应该是男石;北边的石壁则遍布绿苔,应该是女石。男石凸起的地方,女石则凹陷,如果合拢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巨石。但现在却硬被劈成两半,只能对面站立而不能相拥入怀,成了遗憾的风景。
翠华山有一个官名,叫“山崩景观国家地质公园”。到处都可以看到断裂的峰崖,叠加的山头,堆砌的石块。那山顶的“风洞”与“冰洞”,是由拔地而起的巨石夹缝形成。那山腰的堰塞湖,也是由倒塌的石块堵住了溪流,然后聚水成湖泊。
站在高处的观景台上,能够环顾四周的崩塌石海,好像这儿在召开一个石头大会,周围挤满了热心的固执的顽强的忠实的观众。
据说周朝时这里发生了特大地震,将原来的世界分崩离析,组成新的程序。
大自然造世是没有感情色彩的,它根据自身的内在规律来运动,不管你原来的联系是否紧密,你只是创造新世界时的石子。在大自然面前,你无法抗拒,只能顺应。
有离别,有重组,有欠缺,有机遇,石头不语,面呈异态。
石界是这样,人界也是这样。
这里的任何一块大石头,拉到城里去都很风光,可以刻字绘画寄情喻理,但堆积在这儿,则是无用的累赘。
由众多的小石头托起了高处的巨石,巨石则吸引了观众的眼球。山顶上那个石像叫“太乙真人”,它已被拟人地赋予了神话意义,然后站在高端俯视凡间,供大家崇拜。
石头是通灵的。水是世界液化的表现,石头则是世界固化的表现。水有灵性,石头也有灵性。流水与艰石共同组成了地球,缺一不可。
翠华山上的大石头,个个都是精灵,都有着它不同的地质标本价值。
林中小屋
傍晚,小雨降临,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地衣味儿。
独自躺在林中小屋里,竟然翻腾好久入不了眠。
在市声嘈杂的城区,常抱怨休息不好,于是老向往山地,向往森林,向往水湄,向往幽雅安谧的无人之境。
可是,真正一个人住在山里,本想好好睡他个懒觉,做他几个美梦,反而又不适应了。
是我们的野性已被圈伏,变成了叶公好龙式的性情?还是我们的内心过于躁动,已经无法平静了呢?
我觉到一阵孤独和伤感。
屋顶几声鸟鸣,似在招呼同伴,它们群居在山林中,应该是无忧无虑地快乐。然而人这个高级动物,却越来越陷入孤独,很少有忘乎所以地喜悦的时候。看来我们在城市里住久了,如果要寂寞地独居,是需做功课的。
翻起来在床上打坐,可也入不了静。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门,发出嚓嚓嚓响声,听说这儿在半夜会有小野生动物出没,我拉亮电灯,下床去查看房门锁住了没有。现在口头上常常说保护环境,保护动物,但这会儿真有个小家伙钻进房里,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窗外,雨打树叶沙沙沙,听上去好像人的脚步声在移动。
我在恍恍惚惚中睡去又醒来,看外边已白亮,干脆穿衣下床准备去散步。开房门时,心里想,门口会不会躺着一个小剌猬或者盘着一条大花蛇?
开门,什么都没有,妄想一场。
下了石阶,来到天池边,我拼命呼吸着雨后凉爽清新的空气。石板步行道上,一层厚厚的黄叶落缀其上,踩上去软绵绵地脚感舒服,头顶的枝头挂着晶莹的露珠儿,跳一下就能吸之入口。天池里,绿水清平,画舫依岸,四野无人。对面的峰岭上,云雾轻挂,浮而不走。
周围是美丽的安静的,我仿佛走入了一帧古典的且又生动的画卷,抑或是画卷天落包围了我。
美景独赏,宛若春梦。
柿子红了
秋天的翠华山上,最惹人注目的,是挂满枝头的红柿子。
节气如手,抹黑了树皮,摇落了黄叶,只留下红红的果实在那儿显摆,在那儿说明。
此时的柿子已经熟透,摘下来剥掉薄薄的外皮就可吞食,那种又凉又甜的享受,是无法语表的。
柿树不高,跳跃向上便能摘下果实来。高处的,一块石头砸上去,也震下一串红果儿。山里的孩子呢,则挥动长竹竿去打柿子,刚好我们能借用。
大家你腾我跃地自取自食,直到怕吃多了闹肚子才住手。
那时节那气氛,渡假的作家教授们一个个都像乱蹦乱跳活泼可爱的小孩儿。
景区里有一条山沟,长满了柿树。远望上去,沿溪数里都挂着密密麻麻的小红灯笼,如过年般辉煌夺目。
在后来的座谈会上,王宗仁老师就提出了把柿树做为风景树遍植景区的建议。游人们可来观风景,也可自己动手采摘食用,一举两得。
柿树是造价低廉,宜于普及,资源丰富的植物。
柿子是营养丰富,老少皆宜的食品。
我更看重柿子那色泽鲜亮,蓄满激情的表情。
红柿报秋。那秋果秋意甜到了我们的喉咙里、心窝里,脑海里。
忘不了翠华山的红柿子。
今年秋天,我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