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文渺
才四十八岁的二哥走了。
二哥年轻生命的结束,是迟早的事,因为,他的病,是无法医治的相思病。
二哥所在的厂,是云南最大的纺织厂,女多男少得可怜,但二哥从一九六五年进厂,那时他刚十七岁,到二十八岁了,还是一个人,据说他们厂还是有人喜欢他的,他也是喜欢人家的,他们还没有到约会程度,就有人谣传他们了,他怕了。因为在那样的时代里,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里,谈情说爱会被人安上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甚至会被安上流氓的罪名,但是,如果是通过人介绍,那怕是不认识的人,今天见面,明天结婚,也是很正常的事。从此后,他只敢远远的偷看人家一眼,只敢心里偷偷的想。他真正才起蒙的爱恋,就这样夭折了。
有一天,二哥特别高兴地对我说,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家乡的姑娘,他要跟她结婚了,并把照片给我看。我当时是为他高兴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你了解她吗?”他摇了摇头说:“我就是想问你,你了解不了解她。”。我说:“我连认也不认识这个人。”二哥说:“你帮我去了解了解。”我通过亲朋好友了解后,对二哥说:“你跟她不合适。”他从此再没有跟我说到她了,但那年回家探亲时,父亲严厉的对我说:“你结不结婚,我们管不了你,但你不要破坏你二哥的婚姻。”我说:“又不是我要说,是他要我去了解的。”父亲说:“是不是你给他找个好的。”我说:“你说他们合适不合适?”父亲说:“老子不管合适不合适,老子只知道你二哥已经是近三十岁的人了,老子只要你闭嘴,不然,你就给你家二哥去找一个媳妇。”
我无言以对。
就在那个探亲假期间,二哥就和那女人结婚了。
婚后,虽两地分居,但他们一见面就要吵架,甚至打架,每每动手,都见很壮实的二哥手上脸上横一块竖一条的血印。二哥多次提出来离婚,都因那女人淡淡的一声“不离。”而告吹。但不管怎样,二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想:他们有了孩子,就会好一些吧。结果,更是变本加利了。终于有一天,那女的说出了离婚的话。二哥二话没说,就跟那女人离了。
我想,二哥总算解脱了。
一次,二哥来找我,说他差一百元钱的生活费,我给他后,他却说:“本来生活费是够的,因为这个月才有二百元。”我说:“你们厂才发二百元?”二哥说:“连工资带奖金,总数发是发了一千二百元,但我带了一千元去给她。”我说:“离婚这么多年了,你都还在受人家控制。”二哥说:“也到不是,但我得给儿子寄生活费呀。”我说:“你儿子一个小学生,老家生活又便宜,再加上他妈妈、叔叔、奶奶、婆婆、舅舅家,他那家都可以去吃住,他能用得了多少钱?”他说:“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他一直深爱着那女人,他生怕那女人日子过得不幸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曾劝他,她已早不爱你了,或者是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你,你还想她干什么?就算你们过去是恩爱夫妻,如今她爱别人了,你就算给爱情让条路吧;再说难听点,你过去和她,你就只当是做了场梦,……,但任我怎样劝,他的饮食还是越来越少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瘦了。终于住进了医院。
他的儿子来看他,带来一纸箱红糖,说是他妈带给他的。二哥每月都把大多数工资寄给了那女人,那女人却从未给他过任何礼物,这是他第一次接到那女人的礼物,所以,那一天,高兴得他只吃了几口汤,而且,不让任何人动那箱红糖,他把它同枕头并列着,那一夜,他面对那箱红糖,不知入睡没有。
我怀疑那箱红糖不是那女人送给他的,而是他儿子带给他的,那是他儿子对他善意的欺骗,希望他父亲能好起来。
二哥更瘦了,瘦得已经皮包骨头了,瘦得门牙也突出在外了,瘦得连路也不能走了。
二哥为不该爱的情爱,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想,二哥的死,跟那个没有情爱的时代有关,和他一直没有走出自己划定的情爱小圈子更有关。他至死都不明白,心心相印才是真正的情爱,所以他对那女人,再有胶着的情爱,而那女人不爱他,他也只是单相思。
所以,我劝告所有痴情的人儿,不论你们过去的情爱有多深,都给现实的情爱让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