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棺山


 

见证棺山               
                    文渺         
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死人精怪的故事,偶尔见一座孤坟,也要离它远远的而行,莫说去专门埋死人的棺山了。故乡的棺山,是列朝列代葬死者的山。我第一次走进故乡的棺山,是公元一九五八年九月的一个最普通的日子,普通得记不得它是那一天了,只记得那天,天很热,整个学校的师生都得去棺山大会战,连我们一年级的小学生也得去。于是,我们新华小学的师生敲锣打鼓,在一面又一面少先队大队旗中队旗小队旗下出了大门。从离北门口不远开始,游行县城最长最主要最繁华的北街、平正街、糖市街、大东街转马草巷、走小东街出小东门又转北才到棺山。一路喊着 “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总路线”“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三面红旗万岁!”“超英赶美!”“打倒美帝国主义!”“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其实棺山就在我们学校背后,只隔着一条道城墙。这段城墙早在一九五三年就撤除了,学校还修了一道后门,也就是出学校后门,走七八步就是棺山了。平时,我们是不敢出后门的,因为,那是座名符其实的棺山,坟墓一座挨着一座,一座靠着一座,就是大太阳的时候,好奇胆大的同学站在后门看,只要风吹草动树叶摇,也会吓得喊着“鬼来了!”转身就逃,一直要逃到人多的地方才敢停住。而如今的棺山,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插着红旗,人们靠在坟墓上,站在坟墓旁,坐在坟墓上,躺在坟墓上……,就等那个站在一座大坟头上训话的副县长,宣布开始挖坟撬棺材。副县长是个外乡人,他的话很是听不清楚,但他多次说的:“超英赶美,放它几颗,几十颗卫星是没有问题的。”是清楚的。也从断断续续听清的话中,知道他讲的今天挖坟撬棺,不但是放了破除迷信这颗大卫星,而且也是放了大炼钢铁这颗大卫星,从古至今,谁用死人的棺材板来烧炭炼过钢铁?没有!美国没有,英国没有,法国没有,全世界也没有,只有我们有,所以,单凭这一点,我们就不知先进了他们美国多少倍?先进了他们英国多少倍?所以说,美国是纸老虎,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他终于开始宣布了:“现在,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为超英赶美,为大炼钢铁,炼出好钢好铁,挖坟撬棺正式开始。”于是,鞭炮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个随从递给副县长一把锄头,副县长只用锄头在坟上刮了一下。连草也没有刮断一根的刮了两下,他就把锄头又还给了那随从。于时间,鞭炮声、口号声更大,有人把红旗也舞了起来。副县长带着他的一帮随从在鞭炮声,口号声,红旗舞动中走了。挖坟撬棺也就开始了。于是,挖土声,砸石声,人喊声……混杂成一遍,使过去阴森森的棺山,成了热火朝天阳气十足的地方。
我听见人喊叫,就朝那边看,见离我五十多米的那边,虽有人跑离了那地方,但有更多的人涌向那地方。本来我们小学一二三年级的学生主要是被带来看看,干活也就是舀水给那些挖坟撬棺的人喝,不舀也没有人管你,只要不离自己的班级太远,你干什么,老师都不会管你。我看看老师也在朝那里看,就拿起大土碗在水桶里舀了半碗水向那里走去。我把碗给一个要喝水的人后挤进了人群去。棺材还在坟坑里。它是第一口被挖了露出来的棺材。黑得发亮的棺材盖,正被两个大男人用钢钎撬着,但怎么也撬不开棺材盖。他们的杜队长看了看说:“撬什么撬?!给我用大锤砸,照你们这样干,到手的第一,也要被人抢去,给我下去砸,给我下去砸。”于是,两个手持大锤的汉子跳在棺材盖上砸了起来。第一锤“咚!”的一声下去,溅射起很多尘土来,我们朝后退了几步。杜队长看看后退的人们,指着也在前面的我说:“怕什么嘛,不是天天在说,是英雄,是好汉,大跃进中比比看嘛?!还不如这个小学生。”杜队长看着我。“你怕不怕?”其实我怕得正想离开,杜队长的问话使我说:“不怕。”杜队长说:“对嘛,鬼的胡子都是人栽的,一个死人,而且还是不知那朝那代死的了,怕什么嘛。”有人小声说:“不怕?为什么自己不动手?”另一个队的周队长大声说:“棺材都没有整出来,就惊天动地的了,知不知道,板是板,人是人,分开了也不算第一。”杜队长看着周队长也大声说:“好像你们队能第一个把棺材和死人送到地方去?但是,你们挖了这半天,连棺材也没有见到。”突然那边有人高吼道:“快来看呀,我们把棺材都拖出来了,快来看呀,我们要开棺了……,”周队长“哼”的一声笑着回他们的队去了。已有人朝那个队去了。杜队长暴跳如雷地对他的手下吼道:“第一打脱了,我拿你们是问。”那两个砸棺材的更用劲了。“咚!咚!咚!……”总共还没有砸到十下,棺材盖就松动了,而且还裂开了几条缝。拿钢钎的下去把钢钎用力插进缝隙里撬,棺材在一阵“吱吱吱,嘎嘎嘎,啪!吱吱吱,嘎嘎嘎,啪!”的后,棺材盖被撬成了三长块。我一见那棺材里的骷髅,就吓得要离开的同时想到了:大太阳下,只有鬼怕人,那有人怕鬼的?!再说了,杜队长说过鬼的胡子都是人栽的,那就证明鬼是怕人的,我是人,我怕它干什么?!我硬撑着又向前走了一步,但一股难嗅的怪味,使我捂着口鼻朝后转身就跑,边跑边干呕着,一直跑回了我们的地方,我还在干呕着,就是呕吐不出来。老师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把刚才看开棺的事说后,老师摇了摇头,叫同学舀来水,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唰口才止住了干呕。老师说:“以后,没有我的批准,不准离开班里。”回到学校,老师把我喊到他的宿舍问我怕不怕。我说:“怕。”老师说:“没有什么可怕的,人人都要死,人人都要变成骷髅,最后化入土地里。”我不相信。老师说:“你的爷爷在吗?你的老祖在吗?你的老祖的老祖在吗?人老了,都会死,这是自然规律,懂吗?”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又点了点头。
我真的那时候什么都不怕了。但放学走进家里,平时感到最安全的家,此时却阴深深的,连那园子里的阳光也好像有一股鬼气在木槿花和葡萄技叶间晃动,走进房间,更是觉得每一个角落都藏着鬼魂一样,顿时,那骷髅出现在了眼前,我惊吓得一下睁大了眼睛,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我自己给自己壮胆道:“我不怕你们,你们敢来找我,我就也要挖你们的坟,火烧你们,叫你们永世不得超身。”说是这么说,还是逃出了家里,站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中间才平静了下来。
那天,父母兄长都在棺山里,而且都被编进了挖坟撬棺的队里,没有砸棺抛尸的父母还是因为队长的照顾,大哥和二哥还撬过坟上石头,挖了坟上土。识几个字的母亲说:“作孽呀。”不识字的父亲说:“从古到今,死者为大,用死人棺材烧炭炼钢铁,闻所未闻,这世道疯了。”母亲指指外面说:“你乱说些什么呀,想当反革命,还是想当坏份子,还是想当右派了!”吓得父亲对了我们三兄弟咬着牙说:“你们要敢出去乱说,看我不先打死了你们。”大哥二哥都说他们知道父亲成了坏人,全家就要倒大霉。父亲瞪着我“你呢?是不是想去告老子?”我最敬爱的赵老师,被打成右派的那天,被整到那里去了都不知道,而且后来知道她丈夫,也为此被开除了工作,女儿被开除了学校。我早就明白了,家里只要有一个人被整,全家都要遭殃,就是家里真出了坏人,我也不敢大义灭亲的。父亲点了点头。母亲说:“人这么小,鬼就这么大,以后不知是大恶?还是大善哟?!”父亲说:“看这样子,不成大恶,就谢天谢地了。”母亲说:“小三这么聪明,成仁成圣也难说。”父亲说:“成什么,我管不了,我只希望他们弟兄几个,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行了。”当我说了棺山里和到家的事后,父亲说:“有怕的,是好事情,如果什么都不怕了,那肯定是个魔鬼。”母亲说:“还有,只信自己的人,也会变成魔鬼。”父母的话,我似懂非懂。但那夜,二哥争着要睡我睡的里面,那夜,也是二十四度以上,我们都用被子蒙住了头,把脚缩到了极限。那夜,我从怕中想到了将来我也是要死的,死后也会成为骷髅,所有的人都会死去,都会成为骷髅。自己的爷爷,老祖,上辈的上辈,他们应该早就成骷髅了。想到这里,那怕就逃得无影无踪了。我掀开被子,惊得依然睡在外面的二哥“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我明知故问道:“你叫什么?”二哥说:“你不怕?”我说:“怕什么?”二哥说:“鬼呀。”我说:“鬼真的来了,我保证给他裁上胡子。”二哥说:“吹什么大牛,有本事,来睡外面。”我说:“从今往后,你要永远睡里面。”二哥说:“好。”我同二哥换了位子。我心中没了鬼,一会儿就睡着了。
棺山从一九五八年挖坟撬棺烧炭炼钢铁后,除了用从各家各户强行收缴来的锅、盆、壶、盘等金属家具,炼出些没有任何用处的杂质很多的金属砣砣外,棺山里还到处都是死人的骨头,死的人依然埋在棺山里,连被镇法枪毙的人,也是埋在棺山里。但棺山里也有了做土基的人们,烧砖瓦的人们,挑沙取土的人们……,那东一块西一块的庄稼地和东一间西一间的茅草房,也来分割棺山了。父母所在的食品店就有一亩地在那里。那是县政府在大炼钢铁后,下令县里各单位,必须去棺山按人数开荒地多少,只能多开,不能少开,开出来后,可以自种三年至五年,然后交给人民公社。在那几年里,只要是星期天或放假,父母所在的食品店的人去那块地劳作,父母都会喊我去。说我镇得住鬼魂。因为有一次我把死人的头盖骨当帽子戴,不但没有出任何事,连怪梦也没有做过。那时的棺山,在我来说是幸福之地,每次去,大人们都会烧一堆火,把地里的或红苕或洋芋或麦穗或高梁……,反正那年代,逮着什么能吃的就吃。那天,总是能把肚子填饱的。特别是收获红苕或者洋芋的时候,所有的大人都会把自己家的小孩带去,棺山里到处有我们小孩欢乐的身影。本人十四岁后,也曾在那里干过临时工,最多的就是挖挑沙或土,挖沙或土时,时常会挖出人的骨头来,我们把挖出来的大的人骨头扔在一边,细碎的太多,就一同铲了挑去用。有一次做临时工,垒砌墙的师傅要半截土基,我用泥刀砍开,中间还有一根人的脚杆骨呢。棺山就这样被人一步一步的吞食着。不知是一九六三年,还是一九六四年,政府正式把棺山改名为红卫山,并且规定了埋死人的范围。从此,这棺山的三分之一的地盘归了我们活人。而且,活人还在向它进军。棺山这个阴森的地名,也开始被人们淡化,甚至忘记。
但是,棺山这个地名,又在不要文化的文化大革命时代被人抬出来了。并被老百姓认可了。特别是在毛泽东发出“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形势大好的重要标志,就是人民群众都充分发动起来了。”的最高指示之时,因为,那时正是全国两派武斗进入白热化之时。不管你走到那个县城以上的城镇,都能听到两派的枪声。我们巧家县不但不例外,而且两派都为了保卫毛泽东,保卫毛泽东的革命路线,以“红旗漫卷”毛泽东思想司令部为首的武斗人员抢占,并控制县城的制高点红卫山,县城中心的百货大楼,邮电局,在北街的人民医院,财税局,东联电厂,西人民医院,粮食局都在“红旗漫卷”统管下了。同时“红旗漫卷”在各乡镇,以“追查反革命”“镇压反革命”为由,一下子杀了对立派“六二九”毛泽东思想造反司令部的二百八十四人。其中一人,还被“红旗漫卷”的人开膛破肚取心肝,割了大腿上的肉去炒了吃。一时间,暴尸乡镇街头示众,就地枪毙活埋,暗地秘密处决。金沙江故乡段,时有或三五人或五六人被铁丝串成一串的死尸漂荡,两岸也有成串的白骨,山野有无名尸体。“六二九”在各乡镇的人,纷纷逃往只控制着县城一半多的司令部。两派都认识到了,有了实力才行,也要是打得赢就是左派。“六二九”的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为了打破“红旗漫卷”封锁,首先对红卫山发动了突然进攻。那天中午,突然枪声爆炸声大作,“六二九”的人攻占了红卫山。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未亮的四点,“红旗漫卷”一个反攻,又夺下了红卫山,并占领了公安局,它可是“六二九”控制的中心地段,并有八个“六二九”的人成了“红旗漫卷”的俘虏。在驻军“支左部队”的干预下,被俘人员被抬了回来,他们全被夺去了生命,才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呀。当我见到其中一具尸体时,吓了我一跳,他是我小学时的同学,叫何明仁。此人憨厚老实。当然吓我一跳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同学,也不是憨厚老实,而是他的死伤处,要是没有脑后剩下的那块半手掌大有黑发头皮和连着脖颈以下的皮肤,我会以为是埋了几十年的骷髅头。我仔细辨认,发现他的头是被劈开的,脑子也不见了,沿白骨边的皮肉都是被煮过一样熟了。我肯定他是未死前受的这些伤害。我始终想不明白他的脑子被人挖去干什么。其他不认识的七个有的被挑了脚筋,有的头被砍得只有一块皮连着,有的手被打断,反正没有一个像样的整尸。我不由得想起棺山的那些死人来,他们的坟虽被挖了,棺材被烧炭去炼钢铁了,尸骨大多也被烧了风化了,但他们生前肯定没有受过这样的罪。生命在权力的运动下运动群众,又在群众运动下是那样的无奈又无法,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又是那样的残忍。两派的人都疯了。
于是,谣传四起,说红卫山本来就是块阴宅之地,鬼魂们报仇来了,如果活人不让出红卫山,还他们的家园,改为原来的棺山,还要死更多的人,还要比这样死得惨等等。
造反派们可不信谣传,“红旗漫卷”紧逼,“六二九”为了生存,出了奇招,也是险招,派了一支武斗队秘密过金沙江,走四川,跳出“红旗漫卷”东西包围圈,又过金沙江,直插大桥,从马树乡抄“红旗漫卷”的后路,“红旗漫卷”没想到。“六二九”打下马树乡,直逼荞麦地,眼看形成两面夹击之势。“红旗漫卷”急了,你打我的后方,我就直取你的老巢。那夜漆黑,“红旗漫卷”在县城全面进攻的同时,“六二九”也正是要拔去“红旗漫卷”在公安局内的这颗钉子。“六二九”兵力不够,就把所有可能遭到“红旗漫卷”进攻的前沿都扯了手榴弹预防。“红旗漫卷”全面进攻时,“六二九”没有废一枪一弹就炸得“红旗漫卷”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的退了回去,“六二九”的人趁机胡乱向红卫山和“红旗漫卷”其它的据点开枪,并打了六零炮。公安局里“红旗漫卷”的武斗人员听见爆炸声,以为他们的人偷袭成功,刚把大门打开半扇不到要出来搞中心开花,此时,也正好是“六二九”的人进攻公安局之时,他们猛烈向公安局的大门开了火。“红旗漫卷”的顶挡不住,急忙关了大门对抗。“六二九”久攻不下,天刚蒙蒙亮,“六二九”用一个大大的炸药包把厚厚的大墙炸垮了一大截,“红旗漫卷”的武斗队员看大势已去,丢下被打死的同伴,把枪交给看管监狱的部队,部队让他们逃进关犯人的牢房里避难。“六二九”横扫县城,横扫县城附近的乡村,有红了眼的武斗队员不管你投不投降,也是举枪就射。有一个“红旗漫卷”武斗队员的媳妇,武斗已经全停下来了,骂了一句“土匪。”,当既就被“六二九”的武斗队员一枪毙了命。“红旗漫卷”无可奈何,只好收缩东线兵力,退出了县城,退出了红卫山,一退退到了北面十一公里的巧家营公社设防。“六二九”调兵遣将,要将“红旗漫卷”彻底打垮消灭。眼看一场大规模武斗(其实已经是战争了)又要暴发了。此时,中央和省里下令两派立即停止武斗,交出武器。军队奉命收缴武器。军队实枪荷弹出面,谁不执行,就要当土匪来剿,两派的武斗才逐渐平息下来了。武斗停止,运动不止,跟着是在“划线站队”中撑了权的“红旗漫卷”,又把“六二九”的三百多人以地富反坏右罪杀死或打死,一千一百四十多人被打伤、或打残,株连三万多人。而且连那些在武斗期间死了埋在地下的“六二九”人员,也被挖坟暴尸批判。接着又是“上山下乡”,“清理阶级队伍”,“一打三反”,“批林批孔”,“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故乡在那几年里白播飘扬,钱纸纷纷,坟墓一个接一个长进了故乡的荒山野岭。棺山的旧尸骨未清除净,又添进新坟墓。虽然那时也有很多人家在棺山安了家,但出门就可见旧坟新墓,低头就有白骨在近旁。所以,红卫山的地名,只是写在政府的文件里,挂在政府的墙上,老百姓背地里依然叫它棺山。真是死者不安宁,活者如虫蚁。
棺山真正坟退人进,成为大多数老百姓认可是红卫山,认可是县城的一部分,应该是直到毛泽东死去,“四人帮”垮台,“凡是派”回家以后。因为,那时政府的有些单位也在那里建房办公了,民居也再不是东一间西一间的了,新坟都被挤到红卫山以北的山野之地去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又定了离旧城区二公里多,一个叫登坎包的地方为公墓区,至此,就是边远的红卫山北面,也没有多少人去埋死人了,虽边远的北边,还有农民的地,地里还分散着几座新旧坟墓,也还见得着零碎的人骨。但如今的红卫山,也是灯红酒绿的地方了。而且有了一条宽阔的红卫街。整个红卫山已是县城的黄金地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