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山的“罗兄”美如水---宝岛行之五


 

    
 
 
九族文化村的滞留来了夜行的风险。在落日的余晖中,大巴在南投县的崇山峻岭里疾驶,台湾的道路质量很好,这条贯穿台湾中南部的第21号公路平坦而直捷,两车道,但路面及附设沟渠洞桥均精心构筑,感觉很现代。然而越往南走,越贴近中央山脉,一些意想不到的山景便出现在视野之中。
 
1999年台湾中部地震残景令人毛骨悚然,一座座山之极顶,仿佛被天外的巨力揭去顶盖,只留下了光秃秃的山体。一条条山沟乱石嶙峋,泥沙四溅,把21号公路冲得七零八落。令人慨叹的是,台湾的筑路工人就是在这样的乱石堆中修起了一条蜿蜒的长长的公路便道而且是一条高质量的公路便道,让我们的双层大巴小心翼翼,然而平安无事地驶向阿里山。
 
路边的另一奇景是槟榔树。漫山遍野长着高高的细长的槟榔树。槟榔树因其果实而风行台湾中南部城乡,又因其巨大的产值影响着台湾人的生活,面闻名全世界的“槟榔西施”又凸现了台湾当今风气的没落。每到一村一镇,周导总是指着街边的小屋让我们看“槟榔西施”。说实话,没看见几个可以吸引眼球的“槟榔西施”,倒看见了槟榔这种浅根植物对环境的破坏,大片大片的山体因槟榔树而崩塌,槟榔树根太浅,难蓄水分,一下雨就成片倒掉,形成台湾山区常见的泥石流。据说,台湾当局一再要求山坡不准栽种此树,但因其经济价值高,且普通民众嗜其如大陆老百姓嗜茶叶香烟,故槟榔树仍在高山陡坡上顽强地生长着。周导说,吃槟榔一点好处都没有,全是那首写槟榔的情歌给唱坏的!我等静思不语,原来这些纤长美丽的槟榔树竟然干着如此害人的勾当呀!
 
很快天便黑下来,大巴孤零零地在台湾最高峰玉山的脚跟部奋力疾行。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山就是大名鼎鼎的玉山,还是第二天清晨观日出时才明白的。然而我们隐约感到几分寒意,隐约觉得阿里山已向我们逼近,昏昏欲睡之中,忽然周导一声喊:各位长官,神木到了,快下去看看。下得车来,只觉寒风凛冽,黑暗中有一光秃秃的巨木兀立眼前。这就是神木?就是当年上小学地理教科书上推崇若神明的那株阿里山千年古树?如今它却成枯木一柱,毫无知觉地接受来自天南地北的中华儿女的顶孔膜拜。我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的身体内部忽然有一种彻透的冰凉,啊,神木,以你千年的生命面对历史况且如此脆弱,我等凡夫俗子将如何面对瞬息的生命呢!
 
晚九时许,我们居留的阿里山宾馆到了。周导说,这是阿里山最好的宾馆了。阿里山宾馆四周是参天的桧树,与神木同宗。然而我们却看不见周遭的景致,因为太晚且累,团友们饱饱吃一顿便早早安歇了。而我急于与台北的作家季季联系,在宾馆门口打毕长途电话,刚欲返回房间,旅客们却已闹成一团!“地震了!地震了!”奇怪,我却未感觉到,兴许我太麻木,兴许还沉醉在对阿里山的强兴奋氛围之中。其实,来台湾前,就知道台湾近期地震不断,否则行前怎么会有慷慨赴死的感觉呢。
 
朝觐阿里山日出是很辛苦的。三点多钟就得起床,然后赶到日伪时期修的火车站,去乘当年日本人劫运桧木的小火车,摇摇晃晃几十分钟,到达一个名曰祝山的小站,那里便是阿里山的主峰,那里就可以看到日出了。
 
我们一行除了几位睡懒觉的或者对阿里山没认识没感情的,通通在周导的率领下三时起床五时赶到了祝山,再登上几十级台阶,便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有利地形,等待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刻。我们到得太早,等待的时间太长,不禁让我想起在峨眉山观日出的情景,那是一种多么壮观多么宏大的场面啊,上万人聚集在金顶的山崖上,那种气势那种期盼,面对万丈深渊滚滚云海千万人一起呼喊:太阳——出来——了!即便在生命终极之时,也难忘日神那惊心动魄的一跃。尔后是阳光,尔后是光芒万丈的阿波罗之神驾金车驰骋天宇。
 
阿里山的太阳是从玉山主峰左侧缓缓地升起来的。没有峨眉日出之跃动,没有泰山日出之圆润,它不紧不慢地从山峰的凹沟里浸润出来,用血红的霞光染红山峦,染红天空,染红云彩,而后散漫地走向天际,使你甚至看不见一个完整的圆。在玉山与阿里山之间,云雾蒸腾着,随着阳光一起飞升到渺渺星空。我不免有些遗憾,我对周导说,你去看看峨眉山,看看泰山,那又是另一类的日出。阿里山的日出像一个含羞出浴的女人,半遮半掩,文静含蓄,和阿里山的风格一致,秀美、恬静,没有大起大落;和台湾人的性格一致,有教养,讲礼貌,没有我们重庆人那种伟岸与狂放。还一种感觉不能不说,那么好一座阿里山,正值仲春,旅客却寥寥,宾馆也简陋,不像是在经济发达的台湾,或者是当局不看重旅游,不像大陆同胞把阿里山看成台湾的圣地。我多多少少有点失望,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了,却有遗憾留在心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阿里山的集市与海峡两岸的众多中国人的集市无异。摆在路边的小摊和装修华丽的店面并存。周导带我们去一家“不会宰人”的店铺,据说,阿里山原住民邹族的一位公主就在此主政。我们在店里一壶壶地喝着阿里山的香茶,嗑着草绿色的阿里山瓜子,与美丽的阿里山姑娘讨价还价。邹族公主被周导电召赶回店铺,与我们这帮仰慕阿里山姑娘的重庆客相见,公主果真五官出众,气度不凡,虽已过韶华岁月,却仍可见华族显贵的神韵与气息附着于身,见递过来的名片上印有“罗兄”二字,冒失说了一句:“这是您父亲的名字?”“不,我的,父亲叫罗大哥。”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这大概是邹族部落的习俗吧,可把“罗兄”二字放在一位漂亮的阿里山姑娘身上,总令我品不出个中的原由来。
 
“罗兄”尚未婚嫁,周导笑问我等谁想入赘阿里山做邹族驸马,我指着身边的一位先生说,他可以,他也未婚。此先生戏曰,入赘可以,可如今两岸未“三通”,来一次台湾如同上青天,比蜀道还难,怎解得了燃眉之急?待“三通”之后再谈这份姻缘吧!笑声中,我等从“罗兄”手中购得真正的阿里山高山茶若干,心满意足地辞别阿里山转奔南台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