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需要反思意识


 

网络时代异于前此的非网络时代。网络时代的最大特点是在精神符号层面摧毁了非网络时代异质的金字塔结构,代之以同质的平面结构。网络时代的这个特点决定了,它是一个在精神符号层面没有英雄的时代,也是一个在现实层面没有个体的人的时代。没有精神英雄的时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异于法国思想家勒庞所谓的非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这个时代的乌合之众是实在的,它是相对于现实中的精英、英雄而言的)——群聚的时代。——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就是由无数匿名者构成从而丧失了作为个体的人的本质的庞大群体,它在网络时代的表征就是无穷无尽丧失个体身份特征的无意义所指的“马甲”。网络时代乌合之众产生的根源是个体的懦弱,其外在根源是现实统治的暴力性质。懦弱的个体只有结成乌合之众才能逃避现实体制的恐吓以自我保存。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有其现实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这些乌合之众的对立面不是精英——网络时代,精英也只能以“马甲”的身份存在,因为他们在网络乌合之众面前不可能是金子而只能是沙子,他们作为异己者也只能无奈地参与无意义的乌合之众的集体狂欢——而是现实体制。沉溺于虚幻的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常常会出现幻觉,把虚拟网络中的“人人平等”误以为现实中也是人人平等的。这样,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往往会企图以虚拟的暴力(侮辱谩骂围攻直至极端的“人肉”)颠覆现实体制的实在统治,其结果不仅无助于现实体制的崩溃,反而增益了现实体制对于人们的控制。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不能对自己的属性和身份有自觉的意识,那么,他们就是些永远也长不大的儿童。现实中,儿童成长为成年人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但在网络中,这个自然过程被中断了。因为,人的成长本质上是一个异质的金字塔结构,而网络的平面化结构,使得人的成长的外部动力——金字塔结构被遮蔽和消解了,完全的同质掩盖了异质。网络乌合之众作为长不大的儿童,不时会发生群体幻觉,误以为自己就是现实世界的主人。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拒绝成长,因为成长,就意味着自我负责。
另一方面,虚拟的网络与实在的现实共处一个时代,这样,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就是必然的。从这种意义上说,谁掌握了网络,谁就拥有了世界。毫无疑问,现实的统治者必然会抢占网络制高点。与前网络时代毫无二致,乌合之众永远是现实统治者达成自己目的的最佳工具。因为,网络乌合之众继承了非网络乌合之众缺乏反思意识的人云亦云的所有特征。这些特征勒庞已详尽地指出:群体异于个人的心理特征,群体易冲动、易变和急躁,群体易受暗示和轻信;孤立的他(个人)可能是有教养的个人,但在群体中他(个人)却变成了野蛮人(有意识人格的消失,无意识人格的得势),群体在智力上总是低于孤立的个人,群体情绪的夸张与单纯,群体低劣的推理能力也要借助于观念,不过,在群体所采用的各种观念之间,只存在表面的相似性或连续性,让观念在群众的头脑里扎根需要很长时间,而根除它们所需要的时间也短不了多少,因此就观念而言,群体总是落后于博学之士和哲学家好几代人;群体所接受的判断,仅仅是强加给它们的判断,而不是经过讨论后得到采纳的判断,只会形象思维的群体,也只能被形象所打动,只有形象能吸引或吓住群体,成为它们的行为动机;群体信仰所采取的宗教形式,群体意见的直接因素是形象词语、套话和幻觉,逻辑定律对群体不起作用,群体从来不受理性的指引;等等。不仅如此,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更有自己的异于前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就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拥有现代基础科学知识的人。如果说传统的乌合之众是由无知的蓝领组成的,那么,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就是知识白领。一个事实是,有知识者比无知识者更顽固,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较之前网络时代的乌合之众更容易被操纵和利用。
正因此,如果谁再将网络与现实截然分开而坚持说现实是虚假的而网络是真实的,则,不是天真就是愚蠢。互联网发展到今天,一个可悲的现实是,它越来越不真实,它比现实更不真实。在这种意义上说,所谓的网络意见,并不能代表民意。因为,所谓民意,应该是正义和良知。而网络意见,无非是现实统治诉求的间接表达罢了。如果说当下谁更现实,应该说,网络比现实更真实。尽管,这种真实是以更为虚假的形式表现出来。
寻求真相,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网络时代的出现,暂时地满足了人们的这一愿望,但随之而来的,是彻底的绝望。网络时代,人类离真相不是更近了,相反,是更远了。这就是网络时代的二律背反。
网络时代,人类更加需要反思意识。
2008,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