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慕容君,叠名字雪村,曾以一本城市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横扫网络,笑傲文坛,从此更是以“污染”城市为己任,孜孜不倦地荼毒深圳,长沙(未遂),广州,屡次被驱逐出城,偶尔唏嘘不已,感叹“我他妈的再也不写和城市有关的小说了,否则只有出国”。此君笔下人物往往以城市新兴中产阶级为主,讲得大多数是一个有点才华,有点不羁的校园诗人和现实碰得头破血流的故事,“反爱情“的故事娓娓道来,却比校园风花雪月更加令人心碎,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是个煽情的高手,也是个贫嘴的流氓。
这家伙总是让我想起几十年前的另一个流氓高手——王朔,如果文学造诣是一门武功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可谓都各自领悟了痞子文学的精髓,如今,王老英雄老去,终日研究量子力学和对女儿谈话;慕容流氓则开创“雅痞文学”,从他的某些行为,你可以看出他向大师接近的野心:他熟读列国大师们的作品,其中最推崇的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妖人,他真是个妖人”,——这是为了学习百家武艺所长;他说他写作的时候经常会绝望——这绝对是一个企图练就绝世武功人的典型征兆;而他绝望的时候会反复研读《聊斋》和《史记》——莫非说明他还打算练习上古魔法?
抛开这些内功修为不算,他更是领悟到武学的至高境界必须内外兼修,“伟大的艺术家本身的生活就是一个伟大的艺术作品”,这厮居然还会行为艺术,他用他的生活行动完成一部更大的作品。尽管他否认他听摇滚,但他身上绝对有某种摇滚者的气质,尽管他自称“中年网络写手,悲观的胖子,怀疑主义者”,我仍认为他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是在模仿著名帅哥切格瓦拉,这个“胖切格瓦拉”似乎永远在路上,在中国除了台北的各个大城市都留下了足迹,去西藏隐居研究佛学半年,在麻省四川进行麻将联赛,在洗脚之城长沙当电台主持人……种种行为都说明,他竭力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一本书,一个作品,从而拥有与大师们匹敌的经历,继而到达大师们曾到过的圣地。
朝圣者无意中引来了更多朝圣者,他的怀疑共鸣了更多人的怀疑,在新浪读书工作的时候,我至少接到三部投稿的长篇佳作都是模仿慕容的笔调,我戏称他们为“慕容门”,没想到无意中做的一个小策划居然被这个深藏网络的掌门看见,在我博客留言道,“‘新坏才子’名头不响,不如叫‘贼船才子’。慕容门下,贼船才子。好听得很。”
慕容门就此创立,门徒需纳一部作品方能加入组织,其掌门人更是颇有古代一派之长的气魄,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侠客的风范,他的MSN签名不是“今宵酒醉芙蓉帐,明朝杀人街市中”,便是“少年涂丹美人面,暮年挥戈万军中”,问及这些豪气干云的签名诗的来历,他总是谦虚地说“随手写的,笑纳笑纳”,看来慕容掌门人除了“师夷长技”,也从中国古典文学中吸取养分,他认为“世界各个语种的文学成就..第一肯定还是汉语,第二是英语,第三就应该是俄语”;他还认为他的语感更多出自文言文,在他的独门兵器谱上,“《聊斋志异》比博尔赫斯牛多了”。于是,他熟读唐诗三百首,对宋词元曲也有研究,除了随笔写两句杀气腾腾的绝句,他最推崇佳句是辛弃疾的:“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翩翩少年,“衣冠胜雪”“酒醉芙蓉帐”“挥戈万军中”,慕容门下的这些读起来酣畅淋漓的城市小说,都是另一种形式的武侠小说,读这些小说,往往有种快意恩仇的兴奋,又有绝望悲观的伤感,原来是因为侠客错生在“唯物主义”的年代,没有了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杀场,只好与小人们钩心斗角,互使阴刀。他的新作《满城衣冠》有一段最能精彩地写出这种无奈:
“那夜的雨水即是我的河流。13年来我曳尾其中,所见只有猩红的大嘴和森森的长牙。我曾经血流满身,皮开肉绽,终于生出了一身鳞甲。这河中别无营养,我以淤泥为食,以漩涡为家,久而久之,每一个鳞片都变成了刀。”
从这个角度重新省视他笔下那些雅痞人物,无一不带有这种悲观主义侠客的气质,无论是《成都》里的陈重,《深圳》里的肖然,《伊甸樱桃》里的无名青年,都像堂吉诃德一样,用单薄的个人去挑战某个看不见的怪兽。
金庸笔下的侠客往往有佳人相伴,红袖添香,结局不是皆大欢喜,也定是神仙眷属归隐山林,而慕容笔下的侠客虽有侠骨柔情,却无红粉知音,死于青春是都市侠客们的归宿,陈重,肖然,以及我们在每个城市里随处能遇到的无名青年,他们的结局体现了慕容君的悲观和怀疑:是我们的生活如此荒谬,还是自古以来生活本身就是如此的荒谬?是侠客早已经不适合这个庸俗的时代,还是从来就没有一个时代拥有过传说中的侠客?
侠客通常是真实的,痛恨装逼的,此君亦不例外,在他眼里,人只分为两种,装逼的和不装逼的,当然,装逼的也分为装得好的和装不好的。其实这厮也在不自觉地装逼,他说“老夫是个恶人。”还说过“海子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而老夫永远都不会关心人类。天下兴亡,关我屁事。”但他又在《伊甸樱桃》里透露出比常人更加“杞人忧天”的情怀;他说粗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流氓,却从他“随手写下”的古诗里透露出对汉语更热烈的爱;他反爱情,怀疑爱情,我们却从他小说里读到对爱情更加深刻的渴望和期待。
他扒下了这个虚伪社会的皮的同时,我也看到一个伪装流氓可爱的“胖切格瓦拉”,在他最喜欢的大师作品里,有一本就是《铁皮鼓》,他一定也渴望那种“孩子才有的真诚”,正如他一直痛骂那些装逼犯的腔调,虽然我也是慕容门徒,却也敢大声痛骂这个掌门人,你丫装得不像,你他妈的也不自私,更不是个恶人,绝不是个流氓,你娃好好继续在你的大师朝圣路上行走吧,就像《铁皮鼓》里那个不愿长大的孩子一样。
——此文发2008年11月的《花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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