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你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

年，是说不尽的。因为，它不仅是地球自然运化过程的一个季节性的节点，而且更是一个民族几千上万年真正意义上的生活——我称之为“在生活”——的一个浓缩、凝结、样板。年，对于没有西方式宗教信仰的中华民族来说，无异于一个精神图腾。

我们只有将“年”提升到民族“精神图腾”（由一定的风俗、仪式、仪轨、禁忌和信仰等构成）的高度，才能真正理解“年”对于我们的不可或缺的意义。

什么都可以不过，但“年”却不能不过；现实的平凡生活可以天天过的，唯有“年”是不可以随便过的。有一个李自成“过年”的故事：据传，占卜师和相士都曾预言过，明末农民领袖李自成有18年的皇帝命。不料，李自成进北京做了皇帝后便问属下：如今咱们打下了天下，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了，你们说吃什么好呢？那些跟随闯王南征北战的农民建议道：当然吃饺子是最好的了。闯王说：这还不简单，那咱们就天天吃饺子。于是，一连吃了18天饺子，到了第19天上，李自成被赶出北京，结束了皇帝梦。人们不解：不是说李自成有18年的皇帝命吗？怎会短至18天？——这就是“年”禁忌的魔力：在北方，过年就是“吃饺子”。

小时候，过年是一个无比神圣的事件。仿佛人们忙忙碌碌一年仅仅就是为了这一天。记忆里，从腊月到正月这一段时间，整个就是“年”。“年”是无比具体的、实实在在的，具体、实在到每个人都能够闻到“年味”的。无论穷富，年，是必过的；甚至，越是对于穷人来说，年的意义越是巨大——“一年到头就盼个年啊！”——想起《白毛女》就让人心酸：“人家的姑娘有花儿戴”，可是，没有钱的杨白劳，也要“扯上二尺红头绳儿”给自己的宝贝闺女——喜儿——“扎起来”啊！而事实上，现实中有很多关于“年”的事例并不逊于《白毛女》——小时候不时听大人们说：“人家过年咱过难啊！”

“年”的高潮是除夕。除夕是由一系列风俗、仪式和具有恐怖性质的禁忌造成的，如小孩子不能“说话”——怕说出“不吉利的话”——等等，它是一个物质时空和精神意义上的分水岭。所谓“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对于我的童年乃至少年而言，每年的除夕都是在紧张、恐怖和神秘中度过的。大年初一这一天，我的眼中一切皆“新”：连树枝、尘土、空气都是“新”的啊！过这一天，自己就像经历一次“蝉蜕”：我又长了一岁了！大人会告诉我，此后，我可以如何如何，而不能如何如何。

正因有了“年”，人的生命才有了“年轮”。如果有人没有过某个“年”，那就等于他的连续的生命中缺了一轮。而这是万万不可以的——生命是不能够中断的。俗话说：“小孩盼过年”——距离过年尚有四五十天，我们一群小孩就每天扳着手指头数；“老人怕过年”——人们总是唠叨：“某某怕是过不了年了”。啊！原来，年是一架钟表的12点，年是生命的鬼门关。年，既向生命开启，也向生命关闭啊！

年，说不尽的年！——你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