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2007-08 记者 勾新雨 余德
刚刚在香港上市的上海复星集团正试图通过对国企的收购搭建一个钢铁王国，按照这个庞大的计划，今年年底前其控制的粗钢产量将超过2000万吨，与中国产量第一的宝钢集团不相上下。
2000万吨的产量，宝钢用了近20年的时间，鞍本集团用了近100年的时间，而复星自2001年入股建龙钢铁以来仅仅7年的时间。
据本报了解，目前复星除了参股建龙钢铁以外，还直接控股南京钢铁联合公司、宁波杭钢建龙项目、海南钢铁，下一步收购杭州钢铁、青岛钢铁、江苏铁本、南昌钢铁等等已经在计划之中。
“对民企没有政策限制，但是在宏观调控的背景下，如果发展得过快就会引起政府部门的高度关注”，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常委副会长罗冰生日前接受本报专访时说。
9亿轻取海钢
7月26日，记者在海南省昌江黎族自治县石禄镇看到，海南钢铁公司一片平静，厂区内挂满了庆祝海钢成立50周年的彩旗。
海南省国资委官员说，如果进展顺利，8月份复星将正式重组海钢，双方共同出资组建的海南矿业公司将正式挂牌，其中复星出资9亿，占60％的股权，海钢以现有资产作价入股，占40％的股权。
随着近两三年的国际铁矿石价格上涨，海钢去年收入超过了10亿元，利润达到4亿元。据了解，复星除了出资9亿现金以外，还承诺继续在海南投资工矿业，总投资规模20亿元，这也是海南省对海钢招商引资的一个前提条件。
历史上，海南工业素来孱弱，但拥有临海港口资源，海南省一度希望将海钢建设为一个千万吨的钢铁大厂，并以此作为标准招商，但迫于国家对钢铁业的严格限入政策的压力，这个招商计划最终没有实现。
海钢并不生产钢，而是一家生产铁矿石的矿山企业，铁矿石总储量为3.14亿吨，最高品位62.36％，是中国最大的富铁矿石生产基地之一。历史上，海钢有长达八年的亏损，是海南工业中的一个老大难企业，一直渴望招商引资以救活企业。海纲曾经与国内众多钢铁企业有所接触，但均没有达成重组意向。自2004年4月起，上海复星集团开始多次与海钢接触，并于今年6月正式签署了重组的框架协议。
“目前还只是个框架协议，我们不便评论”，海钢办公室林主任告诉记者。他说，具体事情要问主持改革的海南省国资委。
复星并购国有钢铁企业，素来走低价策略，但海南省国资委企业改革处负责人告诉记者说，这次重组很简单，没有给海钢管理层股份，海钢的资产评估是由国务院国资委推荐的资产评估机构，“我可以打保票地说，我们改得肯定没有损失”。
据他分析，很多人认为海钢效益很好，为什么还着急卖，其实这种看法很片面。现在海钢效益好只是矿价好，而不是机制好了，效率高了。而效益好了，国企固有毛病就出来了，离退休的比在职的还要多，劳动生产率下降了而不是提高了。另外，海钢的矿石越来越少，越来越难开采，只剩5到7年的开采期，要抓紧时间引资，否则以后就有很大的包袱。
他说，重组后海南占40％股份。
目前海钢的改制成本加在一起近10亿元，包括为1万多名职工上社保，企业医院学校等转移给当地政府，复星的9亿现金进来之后将使海钢有充足资金一揽子地解决国有企业的历史欠账。
据该负责人介绍，重组之后还是上不了钢铁项目，但是会加大矿业的投入，另外复星将利用海南矿业公司作为发展矿业的平台，准备去周边国家甚至去澳大利亚采矿。
海钢拥有发展千万吨钢铁大厂的矿石和港口资源，又是进军周边国家矿石开采的桥头堡，据说复星内部将今年的香港上市称为F1工程，对海钢的重组是紧随其后的2号工程。
“三给一低”策略
与国内众多钢厂不同，复星的钢铁扩张从未依赖于上项目建钢厂的产业式扩张，而是在资本运作层面长袖善舞，以“给官，给钱，给税收”的“三给”策略击中国有些地方政府的软肋，并取得迅速扩张。目前收购目标已经直指青钢、杭钢这样的大型钢铁企业了。
北京科技大学的钢铁专家许中波说，复星前期不是做钢铁的，但是入股建龙尝到了甜头，于是控股了南钢，原有的班子继续保留，而且还都有股份，有了这个样板，国企都愿意合作了。“宝钢兼并的话就要换老板，国企老板都担心以后说话不算数”。
另外，作为民营企业复星重组之后并不影响当地的税收，而重组给宝钢等央企，税收将上缴中央，地方政府由此难有积极性。
2003年，复星收购南钢，当时南钢销售总收入超过185亿元，实现利税20亿元，其中利润12亿元。与重组海南钢铁的低价策略如出一辙，南钢与复星共同投资新建南京钢铁联合公司，复星以16.5亿的“低价”占60％股权，南钢作价11亿占40％股权。
而两年之后，武钢按同样模式重组了生产规模与南钢不相上下的柳钢，占新成立的公司股权51％，而武钢出资64.7亿，是复星出资的4倍。复星重组时南钢产能350万吨，武钢重组时柳钢产能450万吨。
重组之后，伴随着中国钢铁产业景气周期的到来，南钢业绩突飞猛进，南钢重组由此成为了复星打动其他钢铁企业和地方政府的样板间。
复星副总裁梁信军告诉记者说，2003年复星收购南钢的时候，这个企业在当时中国的钢铁企业当中是一个二流公司，基本上利润、产能、钢铁的毛利等，都排在20多位，但是现在是前十强之一。据他介绍，当时南钢主要做棒线材等普通钢材，虽然当时利润是很高的，但复星调查后发现棒线材是过剩的，于是果断地转产为中厚板，到2007年年底，南钢整个的产能大概70％已经是中厚板。南钢改制四年，共计上缴国家税收45亿元，比此前建厂45年总和多出8％；累计实现利润48亿元，比前45年总和增长116％。
“复星并不是别人所想象的那样有特殊的能力可以鉴别出来一些好东西，又可以低价买进，两到三年之后再高价卖出，我们没有这个能力，我们的能力是买到了一个未来会看好的东西，我们花费几年的时间持续的把它变得更好一点”，他说。
借鸡生蛋
南钢改制迎来了各界的好评，国务院国资委主任李融荣就曾在2004年评价南钢是国有企业增量改制的典型。
虽然各个业绩指标无懈可击，但也有不同的评价声音，中国钢铁研究总院的总工办顾问东涛说，南钢改制后发展很好，但南钢在行业内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一夜之间签了改制协议，厂子的负责人拿了大额股份，国有企业的资产是怎样评估的呢？
而中华商务网的钢铁研究专家马中普认为，民企重组国企总的来说是个进步，价格上没有必要过分关注，因为以前的钢铁价格很低，当年的收购价格不能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
“宝钢要是有复星一样的大气，早就过亿吨了，现在的收购要让两方面满意，一是省政府，二是国企老板”，许中波说，复星的团队，比较年轻，有知识又熟悉国际规则，在民企中算是好的，而且在收购问题上比较大气，被收购企业的管理层不变，掌握的时机也比较好，不是不计代价的收购。
复星拥有30％股权的建龙钢铁，有着与复星同样的扩张思路，不断以参股控股的形式重组国有钢厂。
建龙钢铁总经理助理赵昕告诉记者，吉林通钢是建龙参股，但是通钢集团和股份的领导都是建龙派过去的，原来的通钢老总做董事长，不管具体事务，现在效益非常好，去年利润不到2亿元，今年是15亿元。另外，建龙还控股了抚顺钢铁，2005年9月正式改制，原来是亏损的，但是到了2006年就是4亿的税收，2.6亿的利润，工人的工资涨了20％，而原有工人全部安置，生产规模和产品都不变。
据她介绍，现在的国内钢铁企业整合有几种，一种是政府撮合的大型钢企重组，如宝钢八钢，鞍钢本钢合并等；二是省内重组，如吉林把所有的钢铁企业重组到一起，然后和民企重组；三是一些中小国企的招拍挂，抚顺钢厂就是这样的，建龙就是竞标重组的。
虽然在重组国企上取得了高速增长的业绩，但民营企业复星和建龙都一直非常低调，建龙甚至不愿意媒体称之为建龙模式，赵昕说，他们只讲事实，不讲模式，“人家都几十年了，还能不如你们吗”。
目前，建龙钢铁不计算宁波建龙钢铁项目，已经达到了800万吨的产能。
隐约的红线
中国目前的政策是否允许民营企业兼并大型国有钢铁企业，如同三年前国际钢铁巨头米塔尔来中国收购国企一样，之前中国政府没有限制政策，但随着米塔尔对华凌钢铁、包头钢铁、昆明钢铁、八一钢铁等的积极洽购，相关部门急忙出台政策和做出解释，外资由此不能控股国内大型钢铁企业。
今天的复星、建龙等民营企业正在依赖对国企的并购快速崛起，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遇到政策天花板呢？目前，中国民营企业的钢产量已经占到全国的三分之一。
8月2日，主管钢铁产业政策的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冶金处的于处长告诉记者说，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规定，具体要求可以参考产业政策，“但从共性上来看，包括钢铁在内，很多产业国家都是鼓励民营进入的，不像限制外资那样涉及到产业安全的问题”。
“民企的贡献也很大，为什么不能当老大。”中国冶金规划院的副院长李新创说，国家现在的政策没有限制民企对国有钢铁企业的收购，民营的沙钢以前已经收购国企淮钢，民企的优势是决策快、关系简单。
李新创参与两年前颁布的《中国钢铁产业政策》的制定，该政策是指导未来钢铁行业发展的最高级别的文件。
复星的积极扩张还是让国企感到了压力。目前其正在洽购的青岛钢铁和杭州钢铁，两家企业的产量都在300万吨以上，产量排名都在前30名左右。另外，两个宏观调控中被叫停的典型违规项目宁波建龙和江苏铁本，都将在未来归于复星旗下，这样的大胆的计划和凌厉的攻势已经让业界感到震动。
本报获知，江苏铁本项目将由复星旗下的南钢重组，重组方案已经获得国家发改委的放行，目前只等国务院的批复。
在收购目标上，据知情人士透露，青钢和杭钢原本就是宝钢要收购的目标，山东省原本计划把青钢、莱钢和济钢整合到一起，再与宝钢整体合并。
许中波说，为什么民企就不能超过宝钢呢，要有高水平的民企与竞争，国企才能有所发展，“现在的民企沙钢和复星成长起来了，就可以和国企挑战，关键看企业家素质”。
马中普说，现在的钢铁大王米塔尔原来规模很小，就是走的资本扩张道路，全球范围内收购，复星现在这样做，是产业上的进步。
但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常务副会长罗冰生告诫，正在快速成长的民营钢铁企业应该注意三方面的问题：第一，中国目前钢铁的产能是过剩的，在这种背景下，继续扩大投资、增加产能不是中国钢铁产业的发展方向，也不符合政府对钢铁调控的政策方向；第二，任何新建的钢厂都必须要符合国家的行业标准以及相关的产业政策，并获得国家有关部门的批准；第三，政府正在强化对钢铁调控的政策环境，因此企业需要严格谨慎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