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说烟



  在我的人生旅途上,倘若说茶是一种乐趣,那么烟就是一种自豪。一支香烟,一杯清茶,一本好书,构成了我生命的色彩斑斓的图案。

  凭心而论,烟的确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吞云吐雾,既花用了已经很拮据的生活费,还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然而,我知道自己向来缺乏毅志力,平素不敢轻易主张什么;因此,我断然不在别人面前声称自己准备戒烟之类的想法。

  或许,我不愿意戒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对于烟,过去我就抽过。那还是在上中学的时候,三朋四友聚在一处,海阔天高的同时,便有人点上一支当时买得到的劣质香烟。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地吸,并不懂得卫生习惯。然而,后来我也想,即使当时有人告诉我们说这样做是不健康的,我们也会觉得如果不这样则显得不够义气。

  确实,那时的人比现在的人更讲究一个“义”字。至于“义”的内容,权且不说它,只记得我对劣质香烟的感觉,远比对如今中高档香烟的感觉要深刻得多。

  过去,人们相互传递香烟只是为了表示友好,并未在递上一支香烟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支香烟的优劣贵贱。

  现在的人们已经无法回过头去重新体会那时人们的心理,只是在一种价值观极不明确的情况下,掬起笑容,敬上一支香烟;或许,嘴里还会喃喃着说:“烟不好,您别嫌弃。”神情中,仿佛已然带着那么一丁点儿人格的卑微。

  我向来不去花费过多的钱买那些昂贵的香烟。大中华、红塔山、阿诗玛之类,抑或还有经过自我标榜后的“精品”、“极品”,我也从不以正眼相看。但凡朋友相聚,我则尤其尊重那些在向我送出窘迫神情的同时,给我递上一支价格比较便易的香烟的友人;我知道,这支比较便易的香烟一定是他省出家中吃菜吃肉的钱买回来的;他买回来,就是为了抽,并不含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并不敢说,抽高级香烟的人都一定不买烟,这是陈旧的话题。然而,对于那种五六百元一条的香烟,我至今都在怀疑厂家的目的。

  我有幸参加过一些会议,我发现那些坐在主席台上的烟民抽起烟时都很有意思。凡是高高地举着一根的,必定是颇带“星级”的产品。而那些悄悄从衣袋里拿出来点着又随手垂到桌下的,或许正如我一般;抑或也是害怕手中的“稀罕物”泄露出什么,并为此招来其他的麻烦。

  有一次,我到一个很偏远很贫困的村子里采风。当乡里的干部喝令一户农民买来一包不到两元钱的香烟招待我这个“上面来的领导”时,我发现了那个农民在往我的怀中塞烟的时候,手心在冒汗,眼里在喷放着什么。

  后来,我得知这个村的农民每天劳动的“价格”仅仅是三分钱,我心里突然喷出了熊熊的火光。我知道,我这个只是被毫不费力地随便一说就成了“上面来的领导”的人,抽去了他们两个月才辛辛苦苦盼来的一点点可怜的血汗钱!是的,除了心中的愤懑外,我还能表示些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在我的执意要求下,乡干部才决定陪同我再去到那户农民家中看看。当我们的身影远远的出现在那户农民的视野中时,立即发现原本是敞开的木门,现在却对我紧紧地关闭了。

  于是,我感到烟真的变得越来越庸俗不堪抑或是腐败了。烟成了人们借以煊耀攀比的工具,成了高低贵贱的砝码。递烟的过程,不再是用于感情的交流,不再是用于友谊的分享。烟,已经永远失去了人与人之间“义”的内容。

  为了这些,我依然不戒烟。

  我之所以不戒烟,就是因为我的低劣的香烟是靠自己辛勤的劳动换取的,它是我人格与价值的再现。为此,我抽得坦然、轻松,抽得愉快、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