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端午节想到的
周仕凭
第一次纳入法定假日的端午节前一天，我从北京匆匆往家赶，火车的卧铺票不好买不说，就连座位票也买不到，此时的我，我想起了现任江苏省作协《扬子江诗刊》编辑部主编徐明德先生的成名作——《我站了一千公里》。好在我上车后，还有一个空着的座位，真是上苍保佑，不然，从北京站到连云港，不知是何等滋味。
端午回家过节，这也是我走上社会以来的第一次。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我那一双儿女。他们高兴的不是像我们小时候等粽子下锅，而是他们终于有三天时间开开心心的玩了。有一首儿歌：“五月五，是端阳。插艾叶，戴香嚷。吃粽子，吃透糖。龙船下水喜洋洋。”而在现在的孩子们看来，艾叶、粽子似乎与他们无关。
小儿们的这种心境，与现代的生活方式有着极大的关系，他们不愁吃，不愁穿，唯一愁的是，玩的时间没有了。他们整天蜗牛般背负沉重的书包，奔波于学校与家庭之间，除了吃饭就是学习，而放假对于他们来说，完成作业之后，就是玩，而这种景象与我的小时候大不相同。
在我的小时候，还是属于“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那时候，我们整天盼望着过节，端午的来临，就是意味着早晨要吃粽子和煮鸡蛋，中午还会有红烧肉吃。而家长们也是倾其所有，把放在葫芦头里面的米倒出来，早晨包点粽子，中午在大米里参和点其它粮食，做一顿米饭。
小时候的端午节，虽然过得很艰苦，但那种快乐，是现在的孩子们所没有的。每到端午的前一天，我们就会约几个小伙伴，背着芦苇编成的篮子，到村庄周围的芦苇塘边打（方言，採的意思）芦苇叶，每打六七十张叶子就用自带的蒲草捆扎好。端午节前，少男少女们围着芦苇塘，打苇叶，说着悄悄话，还不时从沙沙的风吹苇叶声中传出银铃般的笑声，确实是一道诱人的乡村风景。
在打芦苇叶的时候，我们还会认真挑选那些叶片肥大、并带有齿痕的芦苇叶。关于芦苇叶为什么会带齿痕，有多个版本。
一是说当年秦始皇造万里长城，孟姜女的丈夫万喜良死于长城的工程之中，孟姜女从江南千里送寒衣一路走，一路哭，一路上咬着一片片芦苇叶，因为怕回来时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当孟姜女哭倒长城后，带着丈夫的魂魄再回江南时，就是把芦苇叶上的牙印作为回家的路标。
一是说，乾隆当年下江南，所乘之船途经我们老家的时候，正值端午，当地的官员就供奉了当地最好的粽子给乾隆皇帝，乾隆皇帝品尝了以后赞赏有佳，但是觉得用芦苇叶包粽子很奇怪。官员解释说，用芦苇叶包粽子是当地自古就有的，绝对是一大特色，而且这芦苇叶天生味道非常香，用它包的粽子也会非常香美。于是乾隆爷很好奇，让人拿来芦苇叶，轻轻在叶子上咬了一口，感慨万千：原来这叶子果然很香！自此以后非常奇怪的是，我们那里的芦苇叶全都长着一个类似齿印的痕迹：老人们都说那是乾隆的牙印。
还有说相传太姒出嫁前在芦苇塘中沐浴，沐浴时苇叶撩她的脸，她用牙咬住苇叶，从此后芦苇叶中间便有一条浅浅的牙印……不管是哪个版本，总之人们在端午节包粽子时所用的芦苇叶，一定要用有牙印的芦苇叶，因为只有这样的芦苇叶包出的粽子才分外的香。
这些故事虽然都是传说，但奇怪的是，在我们那里的芦苇叶上，无一没有清晰的齿痕。
在端午打芦苇叶，虽说是和小伙伴们一边劳动一边玩，但毕竟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既然这段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能打多少芦苇叶也就由自己说了算了。在打芦苇叶的同时，去芦苇塘掏鸟蛋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芦苇塘能有鸟蛋可掏？也许现在的孩子不相信，但我说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一种鸟学名叫大苇莺，而我们则称之为呱呱唧，盐城响水一带的人称柴呱呱，这种鸟比麻雀略大，背部棕色，有褐色斑纹，眼睛上部有一条黄色眉纹，如现代女士的纹眉，腹部为灰白色，上嘴黑褐色，下嘴肉红色，腿色铅蓝。
每年四月底，这种不知从南方什么地方飞来的鸟儿，一夜间就飞到了家乡四周的芦苇塘边，站立于塘边的柳树或芦苇杆上，高叫“呱唧——呱唧——呱呱呱唧——呱呱唧啾”。
这种鸟对爱情的忠贞堪比鸳鸯，初抵繁殖地时，雄鸟为了赢得雌鸟的欢心，在芦苇或树枝间上下翻飞，放声高歌。待找到知己并交配后，双双于比较密集但很粗壮结实的芦苇中选址造巢，它们不停地从外面用嘴巴衔来柔软的干草，作为巢穴的基础，再用鸡毛等做铺垫于巢底。等雌鸟产下三四枚蛋后，经十余天抱孵，雏鸟即破壳而出，幼鸟经二十余天哺育，羽翼逐步丰满，后随父母离巢生活。
雄鸟虽不抱孵，但自从南方飞来的第一天起，就为了追逐情侣，博取雌鸟的欢心而不停的唱歌，并在巢穴的苇杆上狂吟不以，从早到晚，很少间歇，真有泣血之感。
小时候的老家灌云，每年五到七月间，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只要有芦苇的地方，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只苇莺在忘情的歌唱，“呱呱唧啾”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也就在苇莺来到老家之时，还有一种鸟也如影随形，这种鸟学名叫杜鹃，早在苇莺筑巢之时，杜鹃就经常到芦苇塘的上空活动，偷看苇莺筑巢。原来，杜鹃不会筑巢，也不会亲自育雏，而是把卵产在苇莺的巢穴里，由苇莺代为抱孵和养育。在我们老家，小伙伴们称这种鸟叫做刮哥，每当我们在芦苇塘的鸟窝中看到特别大的鸟蛋时，就知道，这是刮哥的蛋，苇莺为之孵抱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我们老家人通常说的“胡子赖”。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到了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按照古人的解释，关关，毛传：“和声也。”雎鸠：鱼鹰。牛运震曰：“只‘关关’二字，分明写出两鸠来。先声后地，有情。若作‘河洲雎鸠，其鸣关关’，意味便短。”
也许，这些学识渊博的古人没有到过芦苇塘边，即使到过，也不是在端午节前后，如果他们真的也和我一样，在端午节前后来到芦苇塘边，我断想他们就不会得出上面的见解。你听，那些苇莺口中鸣唱的声音，不就是——“呱呱唧啾”？而“呱呱唧啾”，不就是诗经中的“关关雎鸠”的谐音吗？！所以我认为，在诗经中，“关关雎鸠”一词就是来描述苇莺的叫声的，别无他意。
由此我又想到了小时候打芦苇叶的情景：一群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背着蓝子，在芦苇塘边打着芦苇叶，耳边听着苇莺“呱呱唧啾”嘹亮的歌声，而在这静谧的绿色世界里，正是走向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时候。其实，这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生动写照。
可惜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生活写照只能在童年的记忆里，而现在，老家原来的芦苇塘已经没有了，就连原来很宽阔的河道也变得狭窄起来。改革开放后，农村的河道多年不修，芦苇没有了，更没有了苇莺的叫声。
周仕凭
第一次纳入法定假日的端午节前一天，我从北京匆匆往家赶，火车的卧铺票不好买不说，就连座位票也买不到，此时的我，我想起了现任江苏省作协《扬子江诗刊》编辑部主编徐明德先生的成名作——《我站了一千公里》。好在我上车后，还有一个空着的座位，真是上苍保佑，不然，从北京站到连云港，不知是何等滋味。
端午回家过节，这也是我走上社会以来的第一次。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我那一双儿女。他们高兴的不是像我们小时候等粽子下锅，而是他们终于有三天时间开开心心的玩了。有一首儿歌：“五月五，是端阳。插艾叶，戴香嚷。吃粽子，吃透糖。龙船下水喜洋洋。”而在现在的孩子们看来，艾叶、粽子似乎与他们无关。
小儿们的这种心境，与现代的生活方式有着极大的关系，他们不愁吃，不愁穿，唯一愁的是，玩的时间没有了。他们整天蜗牛般背负沉重的书包，奔波于学校与家庭之间，除了吃饭就是学习，而放假对于他们来说，完成作业之后，就是玩，而这种景象与我的小时候大不相同。
在我的小时候，还是属于“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那时候，我们整天盼望着过节，端午的来临，就是意味着早晨要吃粽子和煮鸡蛋，中午还会有红烧肉吃。而家长们也是倾其所有，把放在葫芦头里面的米倒出来，早晨包点粽子，中午在大米里参和点其它粮食，做一顿米饭。
小时候的端午节，虽然过得很艰苦，但那种快乐，是现在的孩子们所没有的。每到端午的前一天，我们就会约几个小伙伴，背着芦苇编成的篮子，到村庄周围的芦苇塘边打（方言，採的意思）芦苇叶，每打六七十张叶子就用自带的蒲草捆扎好。端午节前，少男少女们围着芦苇塘，打苇叶，说着悄悄话，还不时从沙沙的风吹苇叶声中传出银铃般的笑声，确实是一道诱人的乡村风景。
在打芦苇叶的时候，我们还会认真挑选那些叶片肥大、并带有齿痕的芦苇叶。关于芦苇叶为什么会带齿痕，有多个版本。
一是说当年秦始皇造万里长城，孟姜女的丈夫万喜良死于长城的工程之中，孟姜女从江南千里送寒衣一路走，一路哭，一路上咬着一片片芦苇叶，因为怕回来时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当孟姜女哭倒长城后，带着丈夫的魂魄再回江南时，就是把芦苇叶上的牙印作为回家的路标。
一是说，乾隆当年下江南，所乘之船途经我们老家的时候，正值端午，当地的官员就供奉了当地最好的粽子给乾隆皇帝，乾隆皇帝品尝了以后赞赏有佳，但是觉得用芦苇叶包粽子很奇怪。官员解释说，用芦苇叶包粽子是当地自古就有的，绝对是一大特色，而且这芦苇叶天生味道非常香，用它包的粽子也会非常香美。于是乾隆爷很好奇，让人拿来芦苇叶，轻轻在叶子上咬了一口，感慨万千：原来这叶子果然很香！自此以后非常奇怪的是，我们那里的芦苇叶全都长着一个类似齿印的痕迹：老人们都说那是乾隆的牙印。
还有说相传太姒出嫁前在芦苇塘中沐浴，沐浴时苇叶撩她的脸，她用牙咬住苇叶，从此后芦苇叶中间便有一条浅浅的牙印……不管是哪个版本，总之人们在端午节包粽子时所用的芦苇叶，一定要用有牙印的芦苇叶，因为只有这样的芦苇叶包出的粽子才分外的香。
这些故事虽然都是传说，但奇怪的是，在我们那里的芦苇叶上，无一没有清晰的齿痕。
在端午打芦苇叶，虽说是和小伙伴们一边劳动一边玩，但毕竟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既然这段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能打多少芦苇叶也就由自己说了算了。在打芦苇叶的同时，去芦苇塘掏鸟蛋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芦苇塘能有鸟蛋可掏？也许现在的孩子不相信，但我说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一种鸟学名叫大苇莺，而我们则称之为呱呱唧，盐城响水一带的人称柴呱呱，这种鸟比麻雀略大，背部棕色，有褐色斑纹，眼睛上部有一条黄色眉纹，如现代女士的纹眉，腹部为灰白色，上嘴黑褐色，下嘴肉红色，腿色铅蓝。
每年四月底，这种不知从南方什么地方飞来的鸟儿，一夜间就飞到了家乡四周的芦苇塘边，站立于塘边的柳树或芦苇杆上，高叫“呱唧——呱唧——呱呱呱唧——呱呱唧啾”。
这种鸟对爱情的忠贞堪比鸳鸯，初抵繁殖地时，雄鸟为了赢得雌鸟的欢心，在芦苇或树枝间上下翻飞，放声高歌。待找到知己并交配后，双双于比较密集但很粗壮结实的芦苇中选址造巢，它们不停地从外面用嘴巴衔来柔软的干草，作为巢穴的基础，再用鸡毛等做铺垫于巢底。等雌鸟产下三四枚蛋后，经十余天抱孵，雏鸟即破壳而出，幼鸟经二十余天哺育，羽翼逐步丰满，后随父母离巢生活。
雄鸟虽不抱孵，但自从南方飞来的第一天起，就为了追逐情侣，博取雌鸟的欢心而不停的唱歌，并在巢穴的苇杆上狂吟不以，从早到晚，很少间歇，真有泣血之感。
小时候的老家灌云，每年五到七月间，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只要有芦苇的地方，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只苇莺在忘情的歌唱，“呱呱唧啾”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也就在苇莺来到老家之时，还有一种鸟也如影随形，这种鸟学名叫杜鹃，早在苇莺筑巢之时，杜鹃就经常到芦苇塘的上空活动，偷看苇莺筑巢。原来，杜鹃不会筑巢，也不会亲自育雏，而是把卵产在苇莺的巢穴里，由苇莺代为抱孵和养育。在我们老家，小伙伴们称这种鸟叫做刮哥，每当我们在芦苇塘的鸟窝中看到特别大的鸟蛋时，就知道，这是刮哥的蛋，苇莺为之孵抱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我们老家人通常说的“胡子赖”。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到了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按照古人的解释，关关，毛传：“和声也。”雎鸠：鱼鹰。牛运震曰：“只‘关关’二字，分明写出两鸠来。先声后地，有情。若作‘河洲雎鸠，其鸣关关’，意味便短。”
也许，这些学识渊博的古人没有到过芦苇塘边，即使到过，也不是在端午节前后，如果他们真的也和我一样，在端午节前后来到芦苇塘边，我断想他们就不会得出上面的见解。你听，那些苇莺口中鸣唱的声音，不就是——“呱呱唧啾”？而“呱呱唧啾”，不就是诗经中的“关关雎鸠”的谐音吗？！所以我认为，在诗经中，“关关雎鸠”一词就是来描述苇莺的叫声的，别无他意。
由此我又想到了小时候打芦苇叶的情景：一群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背着蓝子，在芦苇塘边打着芦苇叶，耳边听着苇莺“呱呱唧啾”嘹亮的歌声，而在这静谧的绿色世界里，正是走向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时候。其实，这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生动写照。
可惜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生活写照只能在童年的记忆里，而现在，老家原来的芦苇塘已经没有了，就连原来很宽阔的河道也变得狭窄起来。改革开放后，农村的河道多年不修，芦苇没有了，更没有了苇莺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