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老作家王蒙和80后作家张悦然,在一直走娱乐路线的湖南卫视进行了一场“对话”。王蒙批评80后作家在“躲避历史”,对他们的作品“没有昨天”感到很担忧,而张悦然则认为老作家的作品和历史靠得太紧,很难看到人格独立的作品(7月27日《京华时报》)。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两代作家的对话,似乎是针锋相对,然而我却感觉,他们的过招有点像京剧舞台上的“武打”——那也是刀枪对刀枪,剑戟对剑戟的,不过双方都知道这不是真打,是演给观众看的,所以虽然看上去招招致命,但实际上却都毫发无损。
王、张之争也是这样,无非是在对一个“伪问题”进行假打而已。为什么呢?因为作品和历史的远近,是由题材决定的,脱离了具体的题材谈论什么“躲避历史”或“和历史靠得太紧”,给人以不知所云的感觉。而且,作品的价值也不能根据其和历史的远近而定,这一点,王蒙自己的创作经历就可以作为例子:1956年,他发表《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时,只有22岁,比今天的许多80后作家还年轻,但在这篇奠定了他本人在当代文学史地位的小说中,也没有什么“历史”。这篇小说在当年之所以引起了轰动,关键在于干预了现实生活,“表现了强烈的反官僚主义、主观主义的思想主题”。
看来,和一切武林高手一样,王蒙先生也是不愿意把自己成功的独门秘籍轻易示人的,因为他没有指出,80后作家的作品——也许是绝大多数当代作家的作品——最致命的问题并不在于“躲避历史”,而在于“躲避现实”。在他们的作品中,看不到多少对现实生活的反映与干预,更谈不上批判与反思了,而只有一些个人的闲愁野恨,抑或小资式的吟风弄月,或者竟像卢新华那样,从《伤痕》一路闪转腾挪到了《紫禁女》,除了个人欲望被压抑的痛苦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感觉了。
我感到很不解:中国晚近的三十年,可以说是一个市场化、商业化和资本原始积累快速扩张的时代,西方类似这样的时代,是一个涌现伟大作家和伟大作品的时代,比如法国有巴尔扎克和他的《人间喜剧》,美国有马克.吐温和他的《镀金时代》,但在中国,除了深圳的曹征路的几篇短篇如《那儿》、《霓虹》外,似乎集体交了白卷。原上海首富周正毅的故事,我觉得比《人间喜剧》中的任何一个主角都精彩,但中国的《人间喜剧》在哪里呢?
出现这样一个局面,我认为王蒙老先生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15年前,王蒙发表《躲避崇高》之后,一躲就躲得离作家的社会责任感远远的,其他作家也紧随其后,一个比一个能躲,纷纷躲开宏大叙事躲开公共领域,或高蹈或琐屑,尽可能地写得神秘写得纯粹,完全不屑于关注思想和社会,只顾“自己和自己玩”。按当时的言说,是这样就可以进入“后现代”,结果如何呢?现在看来,不仅没有进入“后现代”,反而回到了“原始社会”。诚如陈果在《榴莲飘飘》中所写的那样:“男的追,女的跑,按到地上搞一搞,——掀起了原始社会的性高潮。”
在老一代作家中,王蒙似乎是最喜欢和80后作家接触,也是对他们最为宽容的一个,就连有抄袭记录且拒不认错的郭敬明,王蒙也不介意介绍他入作协,还屈尊担任了他发起的“第一届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的总顾问。以王蒙的资历和眼光,未必不能看出80后作家们的弱点究竟那里,但他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们一些有分量的忠告反而只是一味地迎合呢?有人说他说想通过谄媚文学新人来使自己免于寂寞,我对此并不同意,也不想做更多的猜测,只是希望80后作家们自己有一点辨别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