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间千年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卢作孚对于每一位略知中国现代史的重庆人来说,都是一个耳熟能详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更不用说研究中国民族航运业发展史的专家学者了!笔者很惭愧,尽管生于斯长于斯几十年,尽管闻卢作孚之名若洪钟大吕,但对此公的了解却是支离破碎浮于皮面的,只知其创办了民生轮船公司,以其对国家对民族的赤子之心在川江中闯出一条血路,一条活路,成为中国民族航运业的开山鼻祖,成为中国西部民族工业的不二执旗者。而对此公生平及事迹,从未有过深研或探寻,且与我一般的重庆人想来颇多,亦为知其人不知其所以然也!


       感谢王雨兄和黄济人兄,他俩在去岁之末给我送来讲述卢作孚先生生平事迹的长篇记实小说《长河魂》,让我完整地学习了这段历史,让我如临其境地去经历了卢先生整整26年的创业路程,让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鲜活的立体的坚韧不拔的人物形像······我了解了他的故土,他的出身,他的秉性,他的学识,他的聪明才智,他的忍辱负重,他的一身正气;尤其令我感佩的是他始终不变的爱国主义情怀,将国家之事民族之事永远置于个人家庭团体企业前面的大是大非态度,活脱脱沿袭了几千年华夏文化的精髓,展现了一代儒商的胆识与风骨。


       说实话,我很佩服王黄二兄的胆略,写中国现代史上的名人,是需要一点勇气的。人物离去仅仅50来年,遗属尚在,故旧有存,史实多有记载,功过也有定评,即所谓盖棺定论者也!这样的名人实在是很难写。但他们毕竟是写作高手,他们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寻找出卢先生生命中最闪光最璀璨夺目的一段,即1926年至1952年这26年来放大并细心描绘。1926年6月卢作孚亲去宜昌接回了公司的第一艘客轮民生轮,适逢川江发大水,在九死一生的拼搏后方冲出重重险滩险阻,将船开回他的老家合川,从此开始了民生公司艰苦而又辉煌的事业!并非船员出身的作者用非常专业的语言浓墨重笔描述了轮船冲峡逐浪的过程,即已昭示着民生公司以及卢本人在此后20多年间大红大紫大沉大浮的历史轨迹。


       《长河魂》中的卢作孚从此在故乡的江河大地上开始了他一生最伟大最壮烈的苦斗。他面对的是满江横冲直撞的外轮,形同土匪的地方军阀流寇兵患,还有落后封建的政治制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奇怪的是,他居然每每逢凶化吉,有如神助!卢作孚真真是那个时代的骄子与宠儿,他居然在常人不可能获得成功的这个陌生的领域大获成功,短短十来年时间,他所统领的民生公司便成了长江上游最具实力最有影响的民族航运公司,几乎一统川江水运之大业,令国人侧目,让世界震惊。民生公司的成功为凋敝不堪的民族工业注入了兴奋剂,树起了一面高扬的旗帜,也带动了流域江河沿岸经济及相关产业的发展,让极其落后的川东工业尤其是造船业有了长足的进步。


       小说的神来之笔应该是在写抗战宜昌大撤退那一段。被比为中国敦刻尔克大撤退的宜昌大撤退,卢作孚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和狂轰滥炸,下江各省重要工厂大批设备人员和成千上万难民需要撤至四川,更有一支支部队需要开拔上前线。轮船吃紧哪!卢作孚不仅超低价载运兵员武器,更想出了短程接力运输法,让屯集宜昌的数十万吨军民物资免落敌手,成为中国抗战史上脍炙人口的佳话。小说中的卢先生,与苍生同甘苦,为民族奉肝胆,一切以中华民族存亡之大计为最高准则,在八年抗战中,客轮被炸沉,员工遭牺牲,公司损失惨重,但先生的信念始终执著,斗志始终高昂;并更生出鸿鹄之志,要让中国的船民生的船走出长江,走向世界,奔向海洋!并为此远赴美洲,定购远洋轮船,开始了他的海洋之梦。


       作孚先生一生功勋卓著,史绩显赫,高明的作者紧抓主线,细润枝蔓,既写他的睿智他的大气他的运筹帷幄,也写亲情写民俗民风,更塑造了一批围绕在他前后左右的大大小小的各色人物,很鲜活有个性,川味十足,弥足趣味。而主人公的文气豪气胆气傻气甚或庄周之气却时时在文中纤纤毕现,他不是神,但却是帅才,他的魅力与引力多多少少帮了他的忙,而这种个人独具的特质正是许多实业家缺少的,尤其是近二十年中风起云涌般出现的企业家们所不具备的!


        尽管创业艰辛,人生多舛,但卢先生的生命之旅应该说还是很顺畅的,这就为他为何在59岁之英年却抛弃人世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其时全国解放不久,先生备受政府看重,民生公司被国民党劫往台湾的船只大多脱险,长江航运正在全面复甦,伟业宏图如蜀锦般展现在人们面前,先生却视生命如敝屐,丢下妻儿,丢下他一生钟情的事业匆匆而去,给世间留下几多疑惑,几多遗憾!呜乎,看人间千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惜卢先生亦未逃脱历史的宿命!


       《长河魂》洋洋38万言,时间跨度越30年,史实繁厚,人物千面,值得一读。惟感除卢作孚外,真正立得起来,给人以过目不忘形像的人物不多;作为长篇小说,必备的人物之间的冲突,思想的交锋较少,大概也是因为拘泥于人物的特殊地位而造成的。以上个人陋见,既可在再版时修弥,也不能遮掩小说的光芒,仅供王雨济人两兄穿耳斟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