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这么干能行吗?”一个男的问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一个女的回答,然后深呼吸一口,拨通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这是一家大公司办公室的总机,前台女职员迅速拿起电话:“喂,您好,天成集团公司。”
“请给我接高总办公室。”听筒中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提前有预约吗?”
“不想干了就接着问,让你接你就接!”对方口气很硬,显得蛮横、霸道、盛气凌人,让人不可抗拒。
女职员显然被这种突如其来吓懵了,说话都变得哆哆嗦嗦。“好,好的,请您稍等。”害怕之中尽管夹杂着几分不情愿,她还是熟练接通了高总的分机。
高总屋里的电话响过了第一声,坐在老板椅上的中年男子正了正身子,电话响过了第二声,他用左手顶了顶金边眼镜,就在第三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他才抓起听筒,语气深沉地说:“喂,你好。”
“哈哈,高总可是个大忙人呢,什么时候赏脸在一起聚一聚,上次都是你请的,弄得人家不好意思,轮流坐庄才没话说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还得向你的秘书提前预约吗?”接通电话就听到是个女的语速很快地说。
听口气应该是和自己很熟,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女士。
“高总,怎么不说话,看来被我说中了,还真得预约哩。”
“你好!那倒不用,可是……” 他还想问出对方到底是谁。
“别可是了,我也知道你的苦衷,当那么大一个公司的家,一点儿不比国家总理轻松,我表示理解。我这次给你打电话,还有个小事,希望你能帮忙。”
“那你说吧,但是不好意思,我……”本来他还想再接着问出对方是谁,但是又被对方打断了话。
“都说了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这不我有个亲戚,刚来城里,我们局里哪有班让他上呀,所以我想到你们公司,你费心给安排个工作,保安呀,司机呀都行,如果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让他到你们公司人力资源部报到,你看需要带什么证件,直接找张部长可以吗?”
本来他还想问清楚对方是谁,但是说了这么长时间,连对方是谁还不知道,况且她说到“局里”,是什么局,在中国做生意最讲究政治,八成还得罪不起。
“高总,你总是这么深沉,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好,明天我就让他直接找张部长,麻烦你了,改天赏脸一起坐坐,说好了,我做东。”对方的话总是一连串。
“好的,我安排一下。”
“那就这样,谢谢你,不打扰你这个大忙人了,回见。”
“不客气,再见。”
电话挂断了,在一片盲音中,他还在纳闷,电话那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到底是谁,又不得不苦笑一下,表示出无奈的样子。他顶了顶金边眼镜,还要继续埋头工作。
“这么干能行吗?” 那个男的又开始问。
“瞧你那点儿出息,相信我,指定没问题!”那个女的非常自信,“走呀。”
“干啥去?”
“长点儿脑子,你总不能穿成这样到本市最知名的企业上班吧。”
“这么干能行吗?”一个男的又开始嘀咕。
“你是江湖我大哥,拜托你问点儿有创意的好不好,走。”
两个人来到品牌服装专卖店。
“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没想到你穿上这样一身行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这么干能行吗?”
“你不说这句话得死呀,听我的,绝对能行!”
Ⅱ
第二天上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穿戴整齐的男人来到天成集团公司,说要找人力资源部张部长,就有接待人员指引他到三楼张部长的办公室门口。
他在门口好一阵子心慌,心想这么干能行吗,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是万万没有退路可走了。于是他正了正领带,咽了口吐沫,敲门。
“进来。”里面有人发话。
“您就是张部长吧,高总让我来找您,麻烦您给安排个工作,保安、司机什么的都行。”
“你说什么,是高总让你过来的。”
“是,是的。”
“请你稍等。”说着他起身走进里屋,带上了门。
“高总,我是张井贵,您安排人来找我。”那个张部长到里屋打电话去了。
“没有呀。”
“没有?人都来了,说安排个保安呀,司机什么的都行。”
“啊……,有,有,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我差点儿忘了,他人基本情况怎么样?”
“还没细问呢,西装革履,看着挺精干的,可是您也知道,现在公司里真没有空闲职位给他呀。”
“你先问问底细,按说添个保安或者司机应该可以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安排到销售部去,那边人员流动频繁,总是需要人的。”
“好吧,那我先问问情况,工资应该怎么定?”
“该定多少就定多少。”
“明白了,高总。”
张部长挂断电话,从里屋出来,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咳嗽了一声,这一声让一直站着等他的男士哆嗦了一下,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坐下吧。” 张部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就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你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我叫张武彪,三十一岁,高中毕业后参军,复员后学习驾驶,曾在货运公司当司机,目前待业。这样介绍行吗?”
“可以,对了,你怎么认识的高总?”
“我不认识,我,我姐姐和高总很熟。”
“呕,你姐姐是干什么的?”
张武彪一阵子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方便说就算了,好吧,你把电话留下,回头准备好身份证和学历证明的复印件,另外还要再手写一份简历,三天之内我通知你来上班。”
“谢谢,可是我没有电话,我能三天后直接来找您吗?”
“那也行,今天就到这里吧。”
“真谢谢您!”
“客气了,恕不远送。”
“好的,你留步。”说着他走出了张部长的办公室,出门拉了一下领带,长呼了一口气。
这边张部长又打电话给高总。
电话铃声响到第三声,那边传来深沉的声音:“喂,你好。”
“高总,我是张井贵。”
“啊,什么事?”
“我都问清楚了,他高中毕业,是个复员军人,三十一岁,就做过司机,我先让他回去了,答应他三天后可以上班,可到底上什么班,我还真没主意,要不您给刘总打个电话,安排进销售部。”
“这点儿小事你自己直接办吧,是不是你怕他说你踢皮球。”
“问题就在这里,什么都瞒不过您。”
“那好,我先跟老刘打个招呼,之后你安排吧。”
“谢谢,高总,还是高总体贴下属。”
说完挂断了,高总手中却没有放下话机,而是直接拨通了销售部总经理刘锡然的电话。
“喂,哪位?”
“老刘,我老高。”
“高总呀,有何指示?”
“指示的没有,小事有一桩,还要你帮忙安排一下。”
“领导有事您说话,定然义不容辞。”
“是这么个事情,我局里的一个朋友介绍来一个人,复员军人,三十多岁,车开得不错,你给安排在销售部吧,具体情况一会张青山向你汇报,有问题吗?”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得,又来了,那就这样。”
“好的,就这样。”
Ⅲ
张武彪从天成集团公司出来,看了看公司办公大楼,若有所思。然后绕了挺大一个弯,找到停在角落里的一个破自行车,骑上回到家里,赶快脱掉身上的那身行头,心情才彻底放松,顺势倒在床上。
“起来,起来,怎么样?顺利吗?”
“别提了,折腾死我了,尤其是人家问到我怎么认识的高总,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你说这么干能行吗?”
“那你如何应对的。”
“还能怎样,当然实话实说,说我根本就不认识高总了。”
“你真是块木头,一辈子受穷的脑袋,快嘎奔儿死了算了。”
“不过我后来说,我姐姐和高总很熟,是经她介绍才认识的。”
“呵呵,谁是你姐姐,拿媳妇当姐姐用了,你真有两下子。”
“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别说那没有用的,你就说结果怎么样吧?”
“要说结果呀,那还真要细细道来。”
“告诉你,少卖关子,赶紧说。”
“真没劲,说就说,结果是他让我备齐身份证复印件,高中毕业证书复印件另外还要有一份简历,三天以后报到上班。”
“这么说我的计划成功了,你要到最知名的企业上班了,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你别笑得太早,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露馅儿。”
“露馅儿怎么了,有什么可怕的,咱又没犯法。”
“那倒是,我还不是怕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谁还管得了那么多,藏掖一时算一时吧。”
“也只有这样了,话说回来,这么干能行吗?”
“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既然有了这个平台,你就不会在露馅儿前好好干出个人样来,咱家可就全指望你了。”
“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让你过上幸福生活。”
“这还差不多。那你就准备复印去呗,看来最重要的还是那份简历,这三十六拜都拜了,也不差那一哆嗦,不行花点儿钱找个代笔。”
“用不着那样兴师动众吧,一个破简历,还能难得到你彪哥。”
“好,你行,你是江湖我彪哥,但你必须要把事当事,重视一下。”
“你就瞧好吧,做饭去呀,我都饿了。”
“做啥呀,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下馆子去,怎么着也得庆贺一下呀。”
“那好,去大吃一顿。”
两个人蹬上那辆嘎嘎吱吱响的破自行车,直奔星级宾馆方向。雷声大,雨点小,却进了隔壁的一家小饭馆,点了三个小菜,要了一瓶白酒,他们不是富裕人,这样也是够奢侈了。
张武彪和他媳妇黄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两个人把一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菜更是一点儿没有浪费,盘子清理得干干净净,结账后蹬着车回家。张武彪借着酒劲儿就唱开了:
蹬上咱的车,
三轮上了街,
东西南北一溜烟儿,
都管咱叫板爷。
为人不作孽,
路正不怕斜,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豪杰。
……
当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到家,都有些困意,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表情是那样甜美,兴许是做了美梦。
Ⅳ
天成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张井贵部长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他向来能够把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帖帖。可是一物降一物,他最怕销售部刚来一年不到的总经理刘锡然。因为后者是集团高薪聘请的营销专家,生产力部门的老总,按人家的话说是他在养着公司其他部门的闲人,他还动不动就开除人,人走之前都要到自己这里办手续,这擦屁股得罪人的活计可不是什么好差使。
这次高总安排来的张武彪,小伙子倒是不错,可是针对此事怎样与刘总交涉又成了难题。为了稳妥起见,他想了半个下午,才在快下班时候取出一张纸来,写上这样的话:
尊敬的刘总:
您好!兹有高总安排张武彪同志到阁下部门任职,现将其大致情况汇报如下:张武彪,男,三十一岁,高中毕业后参军,复员后学习驾驶,曾在货运公司担当司机之职。详细简历及各种证件复印件已责成其准备,三日内报到之时奉上。
恭送大安
张井贵顿首
他自己默念了两遍,把“高总安排张武彪同志到阁下部门任职”改为“高总介绍张武彪同志到阁下部门高就”,然后再誊抄了一份,准备派人将此信送往刘总办公室,又觉不妥,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为宜。
于是张井贵部长敲响了刘锡然刘总的办公室门。
“进来。”
张井贵推开了房门。
“啊哈,张部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进来坐。”
“不坐了,刘总,是高总让我来给您做个汇报。”说着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什么汇报不汇报呀,张部长真是折煞我了。”说着接过张井贵手中的纸,略微看了一看,笑着说:“呵呵,看来销售部又有贫下中农来争嘴了。”
“刘总没什么指示我回去了。”
“干什么那么急着走,再呆一会儿难道就耽误了工作不成?”
“我怕耽误您工作不是?”
“张部长就是张部长,果然名不虚传,要全公司的人都像你这样觉悟高,那就好啦。”
“刘总真会开玩笑。”
“呵呵,玩笑,玩笑,那行,你走好。”
张井贵走了出来,关上了房门。此时办公室里却传来刘锡然难听的腔调:
是什么祸害庄稼呀?
蚂蚱。
为什么不抓它呀?
蹦达。
因为它呀长了四条腿呀,
一抓一蹦达呀
……
张井贵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