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方雨和余秋雨讨论甲骨文


北京方雨和余秋雨讨论甲骨文

 

【陈明远按语】本博郑重地向博友们推荐此篇好文章。这完全不是什么“文人相轻”、“红眼病窝里斗”,而是认真的、扎实的学术讨论。

过去余秋雨曾轻视甚至斜视、傲视、蔑视、怒视几位批评他的人,认为“不够资格”,像金文明老师、余杰同学、朱大可、古远清……哪里在他眼里?

而北京方雨教授,论学问、论见识、论资历(北京方雨教授留学归国)都不在余某之下;摆事实讲道理,娓娓而谈,具体深入全面地指出余秋雨的一系列谬误。去年朋友们向我推荐北京方雨教授的系列文章(共几十篇可以出一本书了),跟余秋雨的文章对比阅读,我读后很受启发。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看来余秋雨是答复不了、招架不住的。特此转录关于甲骨文知识的 4个讨论题如下 ——

 

1、甲骨文中有不少材料可以从商代推到夏代吗?

 

    请看余秋雨在《猜测黄帝》中的一段话:

    就在伊文斯在希腊克里特岛上发掘米诺索斯王宫的同时,中国发现了甲骨文,有力地证明商代存在的真实性。那就把疑古的学者们所定的中国历史的上限公元前九世纪,一下子推前到了公元前十四世纪。有些疑古学者步步为营,说“那么,公元前十四世纪之前是伪造的”。其实,甲骨文中的不少材料还可以从商代推到夏代。 

    【陈明远按】这里余秋雨又犯了常识性谬误:米诺斯文明遗迹只有克诺索斯王宫约公元前1600-1500年)而根本没有余秋雨所说的米诺索斯王宫”啊,看来余秋雨外文水平实在欠佳,连这个基本的译名都搞错(抄错?)了。

 

    请问余秋雨:甲骨文中“可以从商代推到夏代”的“不少材料”指的是哪些材料?如果材料真的“不少”,你为什么不举出一两个来?你如果真能举出来,对中国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研究课题将是一个突破,功莫大焉!

    当年,王国维的确希望从甲骨文中找出关于夏代的实证,但一直未能如愿。认为甲骨文提到夏代的只有郭沫若和胡厚宣:郭沫若在1930年提出“所谓土方即是夏民族”;胡厚宣1989年进一步写了《甲骨文土方为夏民族考》,“断定土方在今山西南部,河南西部,即夏遗民之未服商朝的方国”。但这只是一家之言,没有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

    历史学界公认的事实是:迄今为止,在考古学上还没有找到公认的夏朝存在的文字依据。

2、商代已经被“透析”了吗? 

    余秋雨在《总是那么郁闷》中又谈到甲骨文:

    连孔子也无缘见到的甲骨文,却在几千年后被快速破读,随之商代被透析,《史记》被证实,这实在是中国现代文化人在学术能力上的一次大检阅。

    首先,我不懂余秋雨的破读是什么意思,因为汉语词典上对“破读”的解释是:‘同一个字因意义不同而有几种读音的时候,习惯上称通常读音之外的读音为破读,如“好逸恶劳”的“好”读去声”’。我想余秋雨不至于是在说甲骨文的读音吧?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破译”或“破解”,因为余秋雨在《千年一叹·石筑的易经》中也说过:“甲骨文也很快释读

    其次,我也不知道余秋雨文中透析这个词是什么含义。这个词本是医学术语,普通汉语词典是查不到的,是指“溶质(如血液)通过半透膜,从高浓度溶液向低浓度方向运动”,也就是在弥散和对流作用下的一种微观“超过滤”。但他显然不是说商代如溶质一样被“过滤”了,那我只能根据字面理解成“透彻地解析”,或“透彻地分析”了。

    余秋雨真不愧属于他自封的“创造性族群”,又一次展现了他善于“创造”和“改造”汉语词汇的本领。不过建议今后余秋雨再造词或“古词新用”时,在文后附一个“创新词表”给予解释,免得我们这些文化不高的草根读者按词典的说法理解错了,又批评我们墨守于“死文字”,不懂“活文字”。

    如果余秋雨的意思我没有领会错,那我就更糊涂了:甲骨文真的已经被“快速破解释读通)”了吗?商代真的已经被“透彻地解析”了吗? 

    甲骨学专家王宇信先生说:“殷墟十五万片甲骨上的4500多个单字,目前已识近2000字,但常用和无争论者仅1000多字”。也就是说,甲骨学家所进行的甲骨文破译工作还远未完成。

    请问余秋雨先生,甲骨文单字中完全破解的不到四分之一,这能叫已经“快速破读”或“释读通”了吗?

    况且,众所周知,目前发现的甲骨文绝大多是殷商晚期武丁时代留下来的,而且作为卜辞也不可能包括商代的所有文字。为甲骨文研究做出巨大贡献的胡厚宣先生说过:“甲骨文仍有许多问题有待深入研究,如文字的考释,分期与断代,商代的社会、奴隶的身份以及商史上的许多问题”。

    请问余秋雨,仅仅根据商朝某一个时代有限而且尚未完全破解的甲骨文,就能够“透析”整个商朝吗? 

3、夏、商、周三代是“信史”时代吗? 

    余秋雨认为,借助甲骨文,不仅商代被透彻地解析了,而且连夏商周三代一并成为信史也毫无疑问。他在《问卜殷墟》中写道:

    为什么殷墟的被确定如此重要?因为这不仅是从汉代以来一直被提起的“殷墟”这个顶级历史地名的被确定,而且是伟大而朦胧的商代史迹的被确定。从此,一直像神话般缥缈,因而一直被史学界“疑古派”频频摇头的夏、商、周三代,开始从传说走向“信史”。    

    “信史”的定义是指从有文字发明时起算。由于尚未发现夏代的文字,所以夏商周(史学家合称为“三代”)只能称为“半信史时代”。正如柏杨所说:半信史时代中,事实成份比传说时代大大增多,而且一部份已得到考古学家发掘物的支持,但属于神话传说的史迹仍然不少,有时能够分辨,有时无法澄清。半信史时代是一个松懈的时代,往往一连数百年一片空白。

    目前发现的殷商甲骨文,最多只能证实商代,夏代还没有任何文字实证,其他考古的实证不仅极少而且尚未得到公认,连夏商周断代工程到现在也远未完成,怎么能够把夏商周三代合起来叫做“信史”时代?

4、甲骨文是黄帝开始的传说时代的卜辞吗?  

    更有甚者,余秋雨对甲骨文继续拔高,认为这些占卜用的卜辞不仅让夏商周成为信史,还可以作为以黄帝为代表的传说时代的实证。请看他在《问卜殷墟》中的一段高论: 

   那就太令人兴奋了。从黄帝开始的传说时代,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遥想过,却一直缺少实证;而眼前出现的,分明是那个时候占卜用的卜辞,而且是实实在在一大堆!

    这实在是更离谱了:看来余秋雨认为,凭着甲骨文,不仅商代被“透析”、夏代被实证、夏商周成了信史时代,甚至还可以得到黄帝时代的“实证”!

    实际上,我们中国的历史学家在甲骨文发现之前也从来没有认为商代是“传说时代”,更不要说“所有的中国人”都这样“遥想过”了!而且自从甲骨文发现之后,国际史学界也把商代从他们认定的“传说时代”名单中“删除”(但夏代的实证至今未得到国际史学界承认),怎么能说甲骨文是“传说时代”的卜辞?即便余秋雨站在西方人的立场称商代曾是“传说时代”,那“甲骨文时代”离黄帝时代也隔了大约一千多年,也绝不能用“那个时候占卜用的卜辞”把黄帝时代拉扯进来! 

    余秋雨如此想当然地对甲骨文进行拔高,其实是对甲骨文的歪曲。我忽发奇想:余秋雨笃信甲骨文“隐藏着诅咒和噩运”,却又放肆地妄论甲骨文,难道就不怕王懿荣、王国维这些老先生的“在天之灵”教训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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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链接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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