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错,是上网惹的祸。
如果不上网,就不会有什么网友;如果没有S城这个网友,我就不会在今年五一长假期间去S城旅游;如果不去S城旅游,就没有这场灾难;如果没有这场灾难,越过这道坎,我有可能长命百岁,并凭自己的努力与聪明,去成就一番辉煌的事业。
我上网自1998年始,其时上网的人还很少。
今年已经是2000年了,认识S城这位网友也有不少日子了。
S城这个网友叫月色朦胧,一看网名就知道是个女的。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更没有人知道你是公的还是母的了,但网名往往还是泄露了天机。女网民的网名阳春白雪,男网民的网名则下里巴人,大雅对大俗,扮纯情对玩深刻,洋气对土气,精灵对鬼怪,女的风花雪月,男的痞子猫狗。可我有点与众不同,我在各网站上的网名,几乎都是我这个很难吸引眼球的真名实姓。因为名字不能吸引眼球,所以在聊天室里我总是主动出击。
在网上,大家都喜欢找异性聊天,我也未能免俗。那天我认定“月色朦胧”是个女性,便击开她的窗口投石问路,当找到可发挥的话题,便不失时机地卖弄一番。对方被我吸引住了,关掉其它小窗,单独与我密聊。当她把自己表现成一个文学爱好者时,我忙把自己的个人文学网站的网址发给她。当她为认识了一个网络作家而欢呼雀跃时,我见好就收,留下E-mail、ICQ之后跟她拜拜。让她一人慢慢品味我的大作,我又溜进另一个频道,揪住一个雅致的网名,又是一番花言巧语之后,便像推销伪劣产品一样,把个人网站的网址塞给人家。这种办法当然使我拥有了一些网友,甚至获得一些女网友莫明其妙的崇拜,扮纯情的月色朦胧是其中一个。以后我上网,ICQ、E-mail总有月色朦胧的留言和信。来而不往非礼也,来来往往便成了关系较好的网友。于是便有了S城之行。
都说网恋“见光死”,这话与我无关。我没有与月色朦胧上床的企图,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更不想与她柏拉图式地网恋一把,因之对她的相貌并没有什么期望。人家期望值越高往往失望越大,而我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因之见面后,她通俗的相貌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她的友情。作为东道主,她也不失热情,陪我游览了S城几个景点,请我吃饭,当然是她请客,我付钱。吃了晚饭之后,便在平安旅馆把我安顿下来。在房里与我天南海北又侃上一阵,彼此相安无事。九点时分,她说:“你今天也跑得够累了,早点休息。”我虚情假意地挽留一句,便起身送客。洗好了澡,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电话铃响将起来,以为是月色朦胧,却是一个妓女:“先生,你寂寞吗?我去陪你聊聊好吗?”我断然拒绝。后来,又有一个电话,显然也是妓女打来的,声音颇具磁性,甜甜的,柔柔的:“先生,一个人吗?我是您未来的朋友,我想过去看看您。”我对她的声音和话语产生了好感,便给自己一个让她过来的理由:我小说中的女人、女孩都是一种模式,温柔、美丽、纯情、冰清玉洁,把我的读者群都看腻了,我想有所突破,写写坏女人、另类女人,现在近距离接触一下这类女人也无不可。于是我批准她过来。
她一来,便直奔主题,附身上来要剥我衣服,远没有她在电话中所说的含蓄,好端端地把她在电话中给我的一点美感破坏殆尽。当时那场面滑稽得很,她像欲火中烧的色狼,我倒成了个贞操观十分强烈的处女或良家妇女。
她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连和尚都说女人是老虎老虎最可爱,现在风声很紧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我浑身浮起鸡皮疙瘩,慌不择话:“我来了例假,不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请小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变成河东狮吼:“你小子他妈的拿老娘开心呀!老娘一个电话可叫来一个加强排,你小子活得不耐烦啦!”
我忙说:“你不是图几个钱吗?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把手一伸:“误工费200元。”
我这人从没见过这阵势,被一阵狮吼震愣了,连讨价还价一下也不敢,乖乖拿出200元了事。我做鬼后就此事请教深知风月场行情的风流鬼,风流鬼笑骂我:“你真是窝囊废!现在通货紧缩物价下降,打一炮才100元,你连摸一下都没有,却被她敲去200元,真是丢尽了爷们的脸!”这是后话。
却说那晚被那娘们胡搅了一阵,再加上心疼那两张“四人头”,一时竟睡不着,辗转反侧至次日三四点。一觉醒来,已是九点多了,忙打了月色朦胧的电话。月色朦胧约我到中山公园会面,她说中山公园有文艺节目。我刷牙洗脸吃了早餐,赴约而去。
下了班车,走到中山公园门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还以为是月色朦胧,扭头一看,却是两位正气凛然的人民警察。我这人胆儿小,心理素质差,不做贼却心虚,平生最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警察叔叔。这一怔非同小可。
我还没回过神,已被推上了一辆警车。隔着铁栏窗往驾驶室看,却见两个浓妆艳抹、裙短衣少的女子坐在后排,抓我的两名警察,一位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一位坐在后面倚香靠玉。
我只觉昏昏沉沉的,一切仿佛梦中。
很快到了某派出所。审讯室在五楼。提审我的便是抓我的两名警察。
他们中的一个问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 我说。
“既然抓你来,就说明你有问题,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我没犯法,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小子大概还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嘴还这么硬,竟敢说你爷爷抓错人,你爷爷从来就没有抓错人。”
他们中的另一个不耐烦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跟这号人罗嗦什么,拿出杀手锏吧。”
于是他们熟练地把我铐起来,用一支棍子穿过我铐着的两手,调好两把椅子的距离,他们站到椅子上去,接着喊完一二三就把我扛了起来。
一个说:“让我们哥儿俩给你抬轿子,你小子享福了。”
另一个说:“看这小子瘦骨伶仃的,扛起来却蛮重。”
“不重嘛,120斤左右,是你老兄体力不行了。”
“看来是这段时间缺少锻炼。”
“这段时间要多抓几个来锻炼锻炼,不要完成不了指标。”
“加上这小子我们已经抓了十五人,完成指标是没问题的。我还想超额呢,最近手气不行,输得手头很紧,不多抓几个,这日子可就不好过啦。”
这时我已痛得几乎昏了过去,他们再说什么我听不进去了。我呻吟着说:“你们究竟要我说什么?你们没说清楚,让我怎么说呀?”
他们中的一个说:“这小子还在装痴作傻,还是叫阿美来开导一下吧,省得我们费力。”
于是我被放了下来,一看,两手都发紫了。
阿美被叫过来了。你道阿美是谁?诸位也许会说:“是昨晚拿走我200元的那个妓女,李某不吃鱼却惹了一身腥。”如果是这样,这冤我咬咬牙认下算了,也就不会出现下面的意外了。不就是要罚款吗?我身上有1500元,如果不够,向月色朦胧借,虽说她不见得会相信我是被冤枉的,但看在一年多的网上情谊上,也许不会见死不救吧。然而阿美偏偏不是昨夜那个妓女,而是我被抓时坐在警车上两个女子中的一个。
她大模大样地在我面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对我说:“你昨晚不是住在平安旅馆吗?”
我说:“是呀,我昨晚就住在平安旅馆。”
“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老实交代,交了点罚款,破财消灾。不要舍不得几块钱,惹得皮肉痛。钱是什么?钱是身外之物嘛。”
我惊诧莫名:“住在平安旅馆有罪吗?”
“你昨晚不是在平安旅馆嫖我吗?”
“我的小姐,你何苦这样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阿美拍拍我的头说:“你这个傻B!你去买东西,用得着去认识卖东西的人吗?你是嫖客,我是‘鸡’,一次性交易而已,用得着谁认识谁吗?”
我哭丧着脸说:“可我确实没有嫖过你呀!”
两个警察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个嫖客不简单,是个高手。不知昨晚他嫖过多少个。要是新手,嫖过一个,最少要回味三天,哪有忘得这么快的!”
另一个说:“少跟他罗嗦吧。我们不是在香港警匪片中又学到了一招吗?正好拿出来练练。”
于是两人叫走阿美,打开窗,推我伏在窗口上,各捉住我的一只脚,喊完一二三就把我倒提起来。我的头正对着楼下的水泥路面。这里十分偏僻,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的恶作剧。
在香港影片中我也见过这一招。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哪!大陆观众没能学会香港人以纳税人身份与警察对话时那种理直气壮,这两位警察却从片头注明“情节纯属虚构”的香港片中学到了审讯嫌疑人的怪招。他们厉声说:“你还不认罪!我们在这儿把你扔下去,保证没有人知道你是怎样死的。”望着下面的水泥路,我怕了。我不是怕死,如果给我董存瑞、黄继光那样的机遇,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然而,现在这样被他们摔死,死得太猥琐了。罢罢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古以来,屈打成招者何止千万,别人招得,我李某就招不得么?“我认罪”这话我正想说出,两个警察中的一个手机铃响,他忙放开我的脚去接听手机,甜甜地喊了一声“阿丽”。就在他充满柔情蜜意的这声呼喊中,我坠楼而死。
后来为了确定他们两个在我的命案中谁的罪大些、谁的罪轻些,我做了细致的调查分析。去接听电话的那个,正在热恋,那天他与女友阿丽有个约会,在审讯我之前他寻呼了阿丽,边审讯我边等阿丽复机。都说女人的心大海的针,捉摸不着,阿丽不复机,他正焦躁呢,因之在审讯的过程中不时地表现出不耐烦,主张对我动用杀手锏和怪招的正是他,显然他的罪要大些。另一个直接致我于死地,罪也不轻。他因为每晚沉迷于麻将桌,不洗澡已有些日子,搞得下身不时发痒,人命关天,痒也该忍着是不是,可他偏偏松出左手搔着痒,搔得舒服,连另一个撒了手也不知道。我那只被突然放开的腿往下一荡,这一荡又加重了一些份量,搔痒的那位想从裤裆抽出左手去增援右手已来不及了。于是我成了自由落体,对重力加速度有了极为感性的认识。都说人生最悲惨的结局是身败名裂,我却是身裂名败。名败暂且不表,此刻我的脑袋裂开来,我的灵魂便从那裂口处飘然而起。我无比怜惜地看了一眼已摔得不成样子的躯体,飘到阴暗的角落,等待夜色降临。
在阴暗的角落里我遇到了许多同类。就像做人时我的人缘不错一样,我的鬼缘也很好,很快认识了不少鬼友,通过鬼友一下子懂得了很多鬼知识,知道了许多鬼事。
原来人类生活在物质世界中,鬼类便生活在反物质世界中。反物质世界无远弗界,天堂并非在天之上,地狱也非在地之下,只是反物质世界的两极,相当于地球的南极和北极。地球是有限的,在一定时空框架之内;反物质世界是无限的,再多不多,再少不少,因之用不着计划生育。就像人类世界可以并存那么多主义一样,灵魂世界也可以兼容许多教派信徒的灵魂。只要你在做人时虔诚于某一非邪恶的宗教,进入灵魂世界后就会在这一派系中得到公正的待遇。没有宗教信仰的也不怕,自成一派,相当于无党派人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管你有没有信仰,报应都逃不过这一原则。对生前作恶的灵魂有各种刑罚,最严酷的是,让其受折磨后,毁灭其元神,相当于人类处死犯人。元神毁灭之后,这一灵魂便不存在了。人类有句俗话,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说的是阴间判处鬼犯无期徒刑的事。对于十七层、十六层、十五层等地狱,主要以刑期长短区分。不时有些灵魂投胎转世而去,还有一些灵魂则在反物质世界中的两极享乐或受罪。反物质世界和物质世界一虚一实,一阴一阳,相生相克,对立统一,一般是界限分明,阻隔得滴水不漏,互不渗透。但凡事总有例外,就像臭氧层出现漏洞一样,偶尔有人进入冥界,偶尔也有鬼在人间流窜。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总有些人能逍遥法外;鬼也一样,有些应该到地狱去接受刑罚或劳动改造的,却越狱潜逃或打通了什么关节而溜到人间作祟,这便是恶鬼的来源。更多的是像我这样的怨鬼,命不该绝,没有来自地狱的警察来缉拿我的灵魂,却主动或被动地丢了生命。因之有人说,鬼是怨气所聚。这些鬼报仇消怨之后,便会主动到阴间自首。像盲流一样游荡于人间的游魂野鬼还有其他多种类型。
关于鬼的知识,以后有机会再给大家讲讲,在这里我就不要扯得太远了,还是说说我这个怨鬼现在最想做的事吧。
大家没有猜错。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是君子,现在当务之急是报仇。在那两个警察中,是找一个抵命还是叫两个都死?生前是善良的人,死后是善良之鬼,虽满腔仇恨,但要弄死两个人还有点下不了手,便决定拿一个抵命算了。经过调查分析,我决定拿那个放掉我的脚去接听电话的人抵命。但他们两个总是沾得很紧,是老搭档加铁哥们,上班下班出双入对的,要下手很难控制火候,怕把两个都弄死了,又怕祸及无辜。我不断地寻找合适的机会。
机会总是有的,这天我见放开我的脚去接听阿丽电话的那位一个人在单位宿舍里,同宿舍的人都外出了,我瞅住机会飘到他宿舍里。谁知来迟一步,宿舍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孩,两个正拥吻得如痴似醉。这小子动作蛮快的。你道我怎会慢了一拍,不是我做事不利索,实是做鬼者与做人一样,并非可以无法无天,要上哪儿就上哪儿,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大至一个单位,小至一户民宅,大门上有大门神,小门上有小门神,神比鬼高一级,连你们做人的都知道神目如电,我这个做鬼的岂能不怕神!若被神瞅个正着,即使他道行不深,而我怨念太重,他制服不了我,也会打个电话给专门捉鬼的钟馗。撞到钟先生手里,我的鬼命也就到头了。大仇未报,死不瞑目呀!鬼死岂有瞑目不瞑目之理!你不要笑话,我做鬼未久,思维定势还是个人,就像习惯于用潮汕话进行思维,讲起潮汕话来伶牙俐齿油嘴滑舌口若悬河,讲普通话则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却说那警察正在意乱情迷之时,口里喃喃有词:“阿娟,阿娟,我爱你!”可见这女孩不是他的恋人阿丽。再观那女孩衣薄如蝉翼,裙短不盈尺,艳抹浓妆,一身骚味,一看便知是“鸡”。两人很快宽带剥衣,要“赤诚”相见,“深入”交流。他们不可能看见我,随手乱抛的文胸、裤衩却仿佛长了眼,直往站在墙角的我飞来,我大惊失色。这文胸、裤衩,就是良家女子之物,碰到尚感不吉,何况是“鸡”的。你看它们扑面飞来,如果我还是个人,被它们砸中,吐口唾沫也就算了,可我是鬼。你朝我胸口打上一梭子弹无损我一根汗毛——鬼有汗毛么?又说了人话——倘若不幸被这些东西击中,那重则元神破灭,轻则元神大损,转世投胎定元气不足。
却见那警察和阿娟都赤条条的,却不急着干那回事。他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用手铐把她拷在床边的一个铁架上,拿起自己刚脱下的臭袜子塞进她的嘴巴。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事,却要表现得像强奸。接着他开了一个抽屉的锁,从抽屉中拿出一条鞭子,抽打起她来。她则在床上扭动着身子哼哼着,那哼哼声也不像因痛而呻吟,而像是很享受似的。我看不懂,也不想看他们令人作呕——令鬼作呕的丑态,扭身看桌上一份题为“工作总结”的文稿,满满一页反反复复就写着这一句话:“抓住上面两点,逐步深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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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跟踪盯梢了好几天,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天一早,却见那个该死的家伙站在走廊的栏杆上钉一颗准备绑晾衣绳的钉子,我飘到他眼皮底下,显了形,他一声惊呼,立即尿了裤子,同时摔了下去。他在六楼,摔得比我还惨。
收拾了这家伙,我便寻思着如何收拾另一个,虽不想弄死他,但总不能让他一丁点事儿没有是不是。我想吓一吓他算了。要弄死一个人并不是有那么多机会,要吓嘘一个人机会可就多些。那晚夜半时分,我见他一个人吼着《好汉歌》走过长长的走廊去卫生间小便,我跟在他后面进去。待他那憋了好久、足有500毫升以上的小便撒得差不多了,我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哎呀”一声震天撼地,两眼发白昏了过去。同事们飞奔而来,弄醒了他,这小子居然疯了。你道他为什么怕得这么夸张,有如下几个原因:一、他心理素质太差;二、弄死我后他常常梦见我向他索命;三、我从五楼脑袋朝下摔在水泥路上,死状惨不忍睹,在他的大脑皮层中留下的刺激太大了;四、人是怎么死的,做鬼后显形时便是什么样子,比如吊死鬼吐着舌头,被枪打死的伤口流着血,等等,我显形时的样子你可想而知;五、老搭档坠楼而死,使他产生了不祥的联想,加深了他的恐怖心理。夜里上卫生间,他总要跟在别人后面,那晚憋得难受,可同宿舍的人都睡得像猪一样,他憋不住了,只好唱歌壮胆上卫生间,却被我吓疯了。
我忽然想到那个为虎作伥的阿美,血口喷人,也不能太便宜了她,正要去找她算账,遇上了风流鬼。你们人类有句俗话,“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的正是此君。风流鬼听了我的遭遇之后,也唏嘘不已:“……你实在死得冤!”但当我说要找阿美算账时,风流鬼说:“你不要笑我怜香惜玉,我请你饶了阿美。”我问其故,风流鬼说:“她们是被逼的。这个派出所每个警察都控制有几名妓女,妓女与警察,英雄美女,警民合作,抓‘嫖客’来罚款。妓女可得百分之二十提成,警察则提成百分之三十。每个警察都有指标,警察又把指标落实到妓女身上。她们的身份证、贵重物品被警察扣着,完不成指标也很为难。那天也许是阿美认错了人。可那晚在平安旅馆你虽没嫖娼,却有召妓,也许阿美只知你有召妓之举,不知你无嫖娼之实,便想拿你凑数。这也怪不得她是不是?”
“岂有此理!”我怒不可遏。
风流鬼满脸不屑:“你真是少见多怪。走!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我随着风流鬼飘到另一地方,见某派出所正在审讯一名斯斯文文学生模样的人,我往记录簿上一瞅,果然是一名大学生。
主审者说:“你别抵赖了,认了吧。你要找人来证明你那天在家,没用的,你能找一千个人证明你那天在家,我也能找一千个人指证你那天在雅雅按摩城嫖娼。”主审者慈眉善眼的,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那大学生受审的待遇比我那天好多了,看来这个派出所执法还挺文明的。
风流鬼潜进大学生心里一会,出来后对我说:“大学生根本没嫖娼。”可那位大学生与我一样老实怕事,见了警察就心虚,再加上被他们连续审问了四个小时,口干舌燥肚子饿,逐渐乱了方寸,终于说错了话:“我认下来,就要交四千元罚款,我是个穷学生,兼四份家教供自己读书,哪里有钱交罚款呀!”
主审者笑了:“这就是说,你嫖娼是认了,只是没钱交罚款,本所长念你是个穷学生,且有可能是初犯,罚款减为三千算了。”
大学生眼泪汪汪:“我真的没嫖娼呀。”见所长变了脸色,所长身旁一位打手模样的警察捋了捋衣袖,怕了,嘀咕道:“我三千也交不起呀。”
打手模样的警察说:“你骗谁,暑假就要结束了,你没有准备一笔钱交新学期学费吗?”
大学生说:“可学费……”
所长说:“现在不是可以贷款读书吗?你把准备交学费的钱拿来交罚款,然后去申请贷款读书。”
大学生的母亲哭哭啼啼拿来一笔钱,把孩子赎了回去。
大学生跳崖自杀。风流鬼略施小术,使他只受了点皮外伤。又到人群中去吹吹风,唤醒了一些人的良知。终于有人为大学生出头,大学生得以洗去耻辱。那位和蔼的所长受到严厉的批评,不久,调到其他地方,仍是当所长。
做鬼比起做人来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比如鬼没有形体的羁绊,意至神至,除了避开如电的神目之外,想到哪就到哪,行动十分快捷。风流鬼鬼友遍天下,消息十分灵通,现在他是想找些与我类似的案例来让我长见识,此时又收到一位鬼友发来的相关信息,忙拉我前往。
很快飘到某地,正是傍晚时分,却见几个警察叔叔来到18岁的农家女吴秀娥家,叫吴秀娥到派出所帮助辨认一个人。
刚到派出所,民警劈头就问:“把你一个女孩叫到这里来,难道你不明白吗?”
“你们不是让我来认人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做啥坏事了?”
“……”
“你认识谢X吗?”
“认识,我在天马醉仙楼当服务员时,他经常去那里吃饭。”
“你和他发生过男女关系没有?”
“没有。”
逼问,不停地逼问。
大约到晚上九点钟,几位警察决定对吴秀娥加大“审讯力度”。
“捆上你,你就老实啦,你就说实话啦。”一民警从抽屉取出一条尼龙绳,令吴秀娥蹲下,两手背在后面,将她两只手臂捆在一起。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吴秀娥被勒得手腕发紫,胳膊发黑。吴秀娥受刑不过,承认她与谢X发生了性关系。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新一轮问话又开始。
“你和张Y发生性关系没有?”
“没有。”
“不老实,不讲实话,还得捆上。”擅长捆人的警察说着,手脚麻利地把吴秀娥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捆得她手发凉,臂发黑。于是,她与张Y的“性关系”又“发生”了。
如此反复四次。
第五次,吴秀娥又不“老实”,两个警察“协同作战”,将吴秀娥倒绑后两人用力拉,吴秀娥跪在地上痛得直哭,几欲昏死,不得不再次低下那倔强的头。就这样,吴秀娥在“警察叔叔”的“教育启发”下,与五个“嫖客”发生了“性关系”。
可怜的吴秀娥在惊恐中度过了25个小时,终于被亲戚领出了派出所。
你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借鸡生蛋”不但是企业家的本领,也是一些警察的生财之道,只是此“鸡”不是那“鸡”。警察捉不到“鸡”,便诬良为娼。
谢X、张Y等“嫖客”被传唤到了派出所,副所长亲自出面了。
副所长对谢X说:“既然叫你来,就说明你有问题,老实交代,免遭皮肉之苦。”这话听起来好耳熟,仔细一想,噢,我那天受审时他们不也是这么说么!这使我想起自己生前在某公司当广告策划经理时,对公司进行CI策划,规范了各部门的礼貌用语,莫非派出所也统一了审讯用语?
“嫖客”们不同程度地受到抽打,最后都自诬与吴秀娥发生了不法性行为,“心服口服”地接受罚款。
“嫖客”谢X被单位辞退,老婆提出离婚。其他几个“嫖客”的生活也阴影重重。
最惨的还是18岁的纯洁少女吴秀娥,一夜之间成了“鸡”。她到人民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处女膜完整”。她暗下决心:“我要上告,只要有一口气,我就要告到底,官司打不赢,就去死,死也要死在派出所里。”
吴秀娥一边打工,一边寻找替她洗涮耻辱的地方。碰了多少钉子,受到多少冷眼,终于找到了“说理”的地方——人民检察院,拨云见天。
从含冤到雪耻,吴秀娥所过的日子不堪回首;检察院要查结此案,也不容易,要克服这个派出所的上级某公安局设置的种种障碍。哪像我写小说,想到哪就写到哪,很快就有了结果:副所长判有期徒刑三年,参与刑讯逼供的一名刑警判有期徒刑二年,专门捆人的那位在逃。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对“嫖客”们的罚款,别说正式收据,连张白条都不打。
目睹了吴秀娥一案,我想惩罚阿美的念头更淡了,便采纳风流鬼的意见,让风流鬼在阿美睡着时往她脸上撒了一泡鬼尿,使她的脸长满暗疮,花容失色,当“鸡”总拉不到客,只好去某单位应聘做个清洁工,混碗饭吃。
以为该算的账都算了,事情可以至此了结,谁知一闲下来,那些与我的命案有关的信息纷至沓来。
关于我的死,各种传媒是这样报道的:
警方破获了一宗连环案,嫖娼案引出贩毒案。李某嫖娼被拘、有妓女指证他向她们兜售毒品,警方要他供出后面更大的毒枭。李某乘警方不备,破窗跳楼自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加上传媒大多势利而盲目,习惯于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我的案件被不少媒体一哄而起“炒”了又“炒”,我从来没有这样出名过。连作家协会也不甘寂寞,来凑这份热闹,到处发表公告:开除李乙隆作家协会会籍。一些热衷于在死人身上赚稿费的撰稿人又炮制出《揭开一个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丑恶灵魂》、《如此斯文败类》等文章,把作家抬举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对我深入揭批,笔诛口伐,决不手软。还有一小报把我塑造成武林邪派高手,轻功盖世,那天跳楼并非想自杀,而是想借轻功逃遁,被一位眼明手快的警察,用烟灰缸砸中后脑勺,破了我的轻功。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位眼明手快破了我轻功的神武警察,正是某烈士。
烈士?我一怔,往下看,才知那位坠楼而死的警察已被追认为烈士和党员,接着便长篇累牍介绍他的英雄事迹,说他短暂的一生破了多少要案,抓了多少歹徒、凶犯,重头戏便是追捕毒枭——我又升级了——李乙隆,如何刀光剑影,如何飞檐走壁。还说他捕获我之后,有个叫阿丽的,是个女毒枭,要用30万美元买我一命,请他放人,他在重金贿赂之下不动摇,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你们的臭钱。”他那天站在六楼栏杆上,也不是为了钉一颗扎晾衣绳的钉子,而是为单位抢修电话线路。这篇文章的作者不但是个武侠迷,还是个意淫高手,文中穿插了不少我与女毒枭的床上戏,极尽猥亵之能事。
电视、电台、报刊都在宣传这位“烈士”,发到各单位的红头文件也都是关于向他学习的通知,广播电视周刊破天荒地用他的照片作封面,代替了一贯制的明星照。他本来长得不赖,精选出来的这张照片又用电脑修饰过,警服本来在一些少女的心目中就很酷,封面上的他真的是英俊威武,光彩照人,简直帅呆了。全市一半以上少女把贴在床头上的黎明、刘德华撕下来,换上这个封面。那期周刊竟造成“洛阳纸贵”。看着纯洁美丽的少女们贴在床头上的这个封面,我忽然恶作剧地想道:倘若让少女们知道封面上这个人被我吓得尿了裤子,那会是什么效果呢?
跌死的这样哀荣,吓疯的怎么样呢?此念一闪,信息即来。市青联准备选他为青年十杰,派人到精神医院看望他。他呶着嘴吻着枕头唱“阿美阿美我爱你”,还朝着随行的女记者撒尿,吓得女记者掩面而逃。十杰之事,只好作罢。
却说风流鬼邀我到他干兄色鬼开的蓝色妖姬夜总会那儿去泡妞。我做人时不喜欢泡妞,做鬼后还改不了这坏脾气,谢绝了风流鬼的好意,一个鬼在夜色中东飘西荡。做人时喜欢逛书店,做鬼后仍改不了这坏脾气,一忽儿飘进了上海书城。
在上海书城中,我见一少女手执一书正读得津津有味,我凑上去看了几行字:咦!这不是我写的文章吗?再看书名,《我为你北望中原》,没错,正是我的散文集。封面女郎是一张艺术照,虽做了不少修饰,说服力比实人增加十倍,但大致轮廓还是让我认出她正是我的网友月色朦胧。作者姓名,我的妈呀,不是我,你道变成了谁,不是别人,正是月色朦胧。扫了一眼书架,竟有月色朦胧作品专柜,专柜上陈列有长篇小说一部,中篇小说集一部,短篇小说集一部、散文集三部、随笔集一部、杂文集三部、诗集一部、问答集一部、哲理小品集一部、电影剧本集一部、话剧剧本集一部、通俗歌曲集一部。这些,全部是我的心血呀,怎么都变成了月色朦胧的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崇拜我的不少女网友中,我对月色朦胧比较热情,这份热情有点别有用心:在网聊中月色朦胧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一个大书商,我跟月色朦胧套近乎,是想让她的父亲出版、发行我的书。当时月色朦胧满口应承,要我把书稿E—mail给她,让她的父亲先看看。我照办了。不久她复信说她的父亲对我的书毫无兴趣。此事过后也就忘了,没想到会出现今日这般局面。
大家也许会说,我的作品不是大部分在报刊上发表过、全部在网上张贴过吗?难道没有文友、网友、读者为我出头,说月色朦胧剽窃李乙隆的作品吗?我早已说过,传媒习惯于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现在月色朦胧大红大紫,我声名狼藉,什么鲜花都往月色朦胧手上塞,什么脏水都往李乙隆身上泼,即使有人想为我说几句公道话,也只能在私底下嘀咕。何况我那些对我沾得最紧的文友,总认为自己的水平比李乙隆高得多,而成绩却比不上李乙隆,心里老大不舒服,甚至对李乙隆一些写得较好的作品面露狐疑之色,总不相信是出自李乙隆之手,现在这局面正好印证他们以前的怀疑,说明他们目光犀利,早就看穿了李乙隆。
我这样想着,眼前立即掠过一篇文章,题为“文坛巨盗李乙隆”,作者署名,正是我一位文友名字的谐音。该文说:李乙隆不但是嫖客、毒枭,还是一个文坛巨盗,剽窃了文坛新秀月色朦胧大量作品。文中列举不少我在1990年前后发表的作品,说它们抄袭自2000年后出版的月色朦胧丛书。如果这位作者真的是我的那位文友,那实在使我寒心。“十个文人九个嫖,不嫖的是李乙隆”这句话正是出自那位文友之口,现在居然也道貌岸然骂我为嫖客。当时文友说这句话并非抬举我,而是怀疑我缺乏某方面的功能,还为我改名易姓,姓杨名伟,称我“伟哥”。那时一见我发表作品,那位文友和另外几位便闻风而至,要我请客,我跟他们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声色犬马玩得很激动,丢下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喝咖啡,只等他们尽兴后买单。他们一个个振振有词:文人好色,自古皆然,那个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柳永,终日穿花街过柳巷,我们在吟咏他的千古名篇时,有谁说他一个“不”字呢?谁不知道他的佳作大多是写给妓女的。那位文友的老婆也曾目光炯炯地开导过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要我多跟她老公学习,学得怪招迭出,好哄女人开心。
思前想后,悲愤交集,忙飘出上海书城,想去看看那“文坛新秀”月色朦胧现在何等风光。
意到神到,一忽儿来到月色朦胧工作室。
把我的作品据为已有,再经过巧妙包装,月色朦胧风头正劲,趁热打铁离开S小城,来到国际大都会上海,成立了一个所谓月色朦胧工作室,雇了两男一女三个笔手,根据他父亲等书商、出版商的策划,快速写书,平均每月推出一本,本本畅销。评论家说:月色朦胧的第一套丛书,是积累了十多年的厚积薄发之精品。所谓“积累了十多年”,用来说我比较恰当,用在月色朦胧身上,差不多要从她在娘胎里算起。评论家说月色朦胧后来所出的书,浮躁、粗糙,错字连篇,漏洞百出。评论家的话并不能说明我比月色朦胧所雇的三位笔手高明,笔手们受雇于人,受命而作,又不是署上自己大名,当然粗制滥造了。好在广大读者不是评论家,他们看中的是“月色朦胧”这四个字,只要是月色朦胧的书就好看。他也说好看,你也说好看,说不好看的人便是老土,没品位,缺乏欣赏能力。
月色朦胧工作室,还有一个女秘书和一位集美容师、发型师、推拿师于一身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技艺精湛,聪明好学,受聘于月色朦胧之后,为满足朦胧小姐的需要,又自修成了化妆师。此刻他正在为朦胧小姐美容,秘书则在一旁念着一份“今日工作安排”:九点三十分,参加市图书批发中心剪彩仪式,有发言;十一点三十分,到新潮宾馆会见章忆模导演,敲定电影《破祠堂的那一夜》女主角人选,在影后巩丽和新秀张子仪两人中挑选,并共进午餐;下午二点正,到福蛋大学中文系作题为《二十一世纪女性文学何去何从》的演讲,并签名售书……
一代名导章忆模是朦胧小姐芳心中的黑马王子,朦胧小姐在网聊中告诉过我。现在章导选用了我根据自己的自传体小说改编的电影剧本《破祠堂的那一夜》,约见朦胧小姐。朦胧小姐对秘书所念的其他事项颇为漠然,独对这一条兴致颇高,她张开眼睛瞅着美容师说:“这章忆模也真是,哪有名导选女主角与编剧商量的!”美容师心领神会,只管把朦胧小姐拾掇得光彩照人。
却说我目送朦胧小姐花枝招展地打的去了新潮宾馆,本想尾随而去,略施小技,让她在黑马王子跟前出乖露丑一番,但想到那新潮宾馆客商云集,人气太旺,恐损耗我的鬼气,只好作罢,一个鬼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吸纳阴气,以养元神。忽想起自己生前正正经经做人,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读书写字,竟落得如此下场:客死异乡,不能衣锦荣归、光宗耀祖也就罢了,反让家乡亲人为我蒙受耻辱。思前想后,悲从中来,禁不住泪雨滂沱。也许是怨念太深,这一哭感天动地,一时间风云作色,日月无光。八仙云游至此,见云惨雾愁,为查明缘故寻声而至。他们不问犹可,这一问,更勾起我万般委屈,长长一声拉腔:“苦啊……”一咏三叹,仿佛一颗催泪弹,直催得何仙姑哭出了声,吕洞宾、韩湘子、蓝采和掩面而泣,连老成持重的汉钟离、张果老、曹国舅也热泪盈眶,我的本家李铁拐更是不住地拿衣袖擦泪,把衣袖擦得仿佛在水中捞起来一样。
大文豪韩愈之侄韩湘子当然有文学细胞,早把我所述冤由用天书记下,众仙传阅一番,你一言我一语又添加了一些煽情话语,由李铁拐牵头,都在上面签了名。李铁拐说:“我把这份八仙联名的《陈情表》送到宗师李老聃那儿去,请他转呈玉帝。”当下别了众仙,腾云驾雾直上天庭。
这天玉帝临朝。太上老君李老聃给玉帝送上刚刚炼成的一颗有排毒养颜功效的仙丹,玉帝心情正好,太上老君忙将《陈情表》呈上。《陈情表》除了陈述我的悲惨遭遇外,还极力推荐,要玉帝封我为鬼侠,理由是我这个鬼虽满怀怨气,却从不伤及无辜,天生侠骨柔肠。
玉帝看后,面露愠色:“本皇一统之下,朗朗乾坤,岂有这不平之事!真是奇谈怪论,滑天下之大稽。”
李老聃说:“没有高山,不见平地,平与不平互见,自古皆然。玉皇封他为鬼侠,一可显玉皇宽宏之量、怜悯之心;二可令其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惩奸除恶;三可使他心理平衡,消除怨气,以免误入魔教,借怨气祸害天下。”
站在一旁的李天王、李哪吒父子,不久前会同友邦释迦牟尼派来的斗战胜佛孙同志、净坛使者猪先生、金身罗汉沙师傅,与昆仑山上的魔教展开一场恶战。正所谓打虎也得好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父子俩与兄弟仨血染征袍,终于扑灭了直逼天庭的昆仑邪火。父子俩因之深得玉皇赏识。昨天李天王接到铁拐李电话,哪吒也收到铁拐李的E-mail,都是请求为怨鬼李乙隆说话的。今见太上老君说得有理,父子俩也开了口。玉帝准奏。
李铁拐带回镶金的封号证书和令牌给我,证书往怀里一揣,令牌往腰间一插,顿时身价倍增,连钟馗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李铁拐说:“你那形象有损市容,让我为你恢复原形吧。”所谓恢复原形,相当于人间的“克隆术”,在我身上抽取一点什么,吹了一口仙气,便成了一个原来的我,再吹一口仙气,那个摔得惨不忍睹的我便化为乌有。
那原来的我虽骨瘦如柴,却两眼有神,别有一番气质;称不上英俊潇洒,却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倘若你有幸看见了我,而且知道我是个鬼,千万不要害怕。台湾歌星童安阁怎么唱来着:“不远的地方有个鬼侠,名字叫做李乙隆。有人传说他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他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为了这个神秘的传说,你要勇敢去寻找……”
就说我东飘西荡,这一晚不经意间,飘到我原来供职过的一家大型企业。这家企业居然也涌动着一股“月色朦胧热”,三万个员工中有两万人在看我的书。我在这家企业工作时,编过一份企业报,虽然员工中来稿不少,但改得出手的确实不多,我不得不经常拿我一些在外地报刊发表过的文章来凑版面,竟引起一些人的微词,说我总发自己的文章不好。还有位喝过洋墨水的据说文学造诣极深的青年扬言,他最厌恶我的文章。我辛辛苦苦编出来的报纸,一发到他手里便被他随手扔进废纸篓。我总弄不明白自己哪儿让他瞅着不舒服。现在可好,同样是我的作品,被月色朦胧他们一包装,什么都没改,只改个作者名,相当于改了个商标,就这么热了起来。这又一次证明包装和品牌在产品的销售中举足轻重。我在人间当广告策划经理时,常常要找出许多例子来向老板论证产品包装与品牌广告的重要性,现在又找到了一个论据,可惜现在要过把企业策划瘾,只能找个鬼公司了。
不说那些员工朋友们,如何看着月色朦胧的玉照热爱着我的作品,单说那位喝过洋墨水的青年,此刻也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我的书,读到调侃处,竟忍俊不禁,一个人发疯似地傻笑不止。想起同事时他对我的态度,我忽然想与他开开玩笑。开玩笑之前请允许我王婆卖瓜,把我的作品分为三类:催人泪下的悲剧类,惹人发笑的喜剧类,发人深思的哲理类。你道我如何与“洋墨水”开玩笑,我让他读我第一类作品时哈哈大笑,读我第二类作品时泪落潸潸,读我第三类作品时大打喷嚏。我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他竟自行发展成癔症。自己读时表情错位本无大碍,反正没人看见,大不了不读罢了。可一成了癔症,听到别人引用或讲述我的作品时,也会出现上述症状。眼下,我的作品之热,不亚于1976年以前的“红宝书”。女人、女孩喜欢我第一类东西,他的恋人梨花带露地跟他讲起我的悲情作品时,他总是越想忍住笑越笑得厉害。男人、男孩喜欢我第二类东西,我的俏皮话已成了小伙子们的流行语,大伙儿聚在一块正侃得眉飞色舞,却见“洋墨水”躲在角落里暗自饮泣,搞得大家莫明其妙。我没想到这一招这么毒,会使他很受伤,爱情飞了,友谊走了,连工作竟也出现了危机。就像1976年以前开会讲话要大段大段地引用语录一样,现在不少人讲话喜欢大量引用我的那些哲理性语言。会议室里,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只有“洋墨水”声音嘹亮地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喷嚏。“洋墨水”不敢去开会了。不去开会,当然也没有席位,在会议室里没席位,当然在单位里也没地位。我实在不愿把“洋墨水”整得这样狼狈,找个时间去请铁拐兄来治他的癔症吧。
正当我恋恋不舍地想离开这个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却闻广播响起了一支熟悉的歌:“……兄弟,我亲爱的好兄弟,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意,世道总有一些不合理,你好好走吧,我祝福你……”这不是我写的歌吗?我忙飘到广播站看那CD片:《月色朦胧歌曲专辑(1)——打工歌谣》。封面设计颇为抢目:四位演唱者分列四角,正中便是朦胧小姐的性感玉照。你道这四位演唱者是谁?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当红小生张学有、刘得华、黎铭、郭富成。有此阵容,这CD不热销才怪。再看那年轻美丽的播音小姐,正含情脉脉地读着我的诗集《打开尘封的日记》。
作为御封鬼侠,我当然做了不少锄暴安良之事,只是不想把这篇小说写得太长,故一概省略。
却说那天飘至一网吧,方记起许久没上网了,手痒难忍。那屏幕一闪,我便进去了。一进入虚拟空间,我立即神采飞扬,原来网络是最适宜鬼魂活动的空间,难怪“榕树下”有那么多的网络鬼故事。我在搜索引擎上输入“李乙隆”三字,用手指击那按钮:哇,这么多文章!尽管我已“臭名昭著”,各大网站居然没有把我的文章删除掉。更有激动人心者,几大网站论坛上正围绕一篇题为《1990年发表的作品是抄袭自2000年出版的书吗?》的文章展开热烈讨论,讨论的正是我和月色朦胧谁抄谁的问题,不少人对月色朦胧提出了各种质疑。
我感动涕零,说了一句“网上自有真情在”的俗话,也为这篇小说留一条“光明的尾巴”。事实就是这样,画蛇添足也随它去。
我虽然死了,但正活跃在网上,大家在网上看到我的新作是很正常的。
在网上我也有诸多善举,战胜了不少黑客,扑灭了许多病毒,被网友们称为“网侠”。
(2000年9月定稿/2005年2月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