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民的《再见，乌托邦》几个月之前放过，前两天愚移放了一回，单向街蓝色港湾新店又放了一回，乌泱泱满是人，全是奔着摇滚纪录片去的。不过看了当初那个海魂衫何勇变成了一个厚眼袋大肚腩的怪叔叔，而窦唯自始至终在影片中拒绝说话，还有那个自闭8年眼睑下垂的张楚的时候，无疑，这不再是一部常规意义上的摇滚纪录片了。
就是说，所有自我、嗑药、叛逆、激情、反政治、集体作苦大仇深状地怀旧、批判、谴责、内疚、愤怒等等一系列摇滚主义热血画面集体缺席，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失语、反省、商业文化、产业、互联网经济、全球化等关键词，展现的是一个彻底的社会价值已随社会发展变迁，理想主义已逝，摇滚不在的年代。而影片中点缀性的一些摇滚主义热血画面全部集中在了15年前魔岩三杰香港红磡的那场演出中。可惜这种点缀，只能令人加深一种恍惚：所谓“摇滚中国乐势力”到底是当真存在过，还是一场梦？
毕竟，二十年前他们发明了刀子歌，但是，二十年后他们分别死去或者进精神病院，为合约跟乐队闹翻，也许愤怒如往昔但大势已去，于是不得不承认过去或许只是个绯红色的乌托邦？
比如今天的何勇，会扭着发福的身体在唐山的后海酒吧唱“姑娘警察”；会幻想过孤男寡狗的生活，郊区买一小院，连女人都不用养。虽然原以为他应该是开凯迪拉克，戴大钻戒，最好再跟着几个小弟。。。
所以某种程度上，《再见，乌托邦》和摇滚乐没了关系，反映的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他们的生命，精神，肉体，理想在这些年中逐渐被消除掉的过程，以及改革开放30年，一些人所付出的代价。
就像崔健讲的：“摇滚乐的审美根本就不被接受，批判在中国的历史里边就不是美。这是几百亿中国人的文化思维方式。”金兆钧也曾说过：“中国现在需要的是极端的浪漫主义，不是现实的批判的摇滚精神。为什么呢？中国人刚刚开始挣钱。如果中国没有大的变化，老百姓会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先追求钱。追求钱的过程中，人们不会过分的追求精神，而是追求放松和享受。”而这个刚刚开始挣钱的时期显然很长，远未结束。然后在加之一系列众所周知的原因：盗版、自身没有足够的技术实力、过度炒作、市场没有足够的群众基础等等等等。
盛世民也说：“大家当初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些人找到了一条路，把所有人带上这条路，不走这条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会更好，但所付出的代价不能不面对“。就像“滚石魔岩文化“把中国摇滚带上商业化，签约后的唐朝，魔岩三杰被捧上了天，当你别的公司花几十万可以做的专辑，他们可以花300万。投资收不会来，原因都推到盗版头上，但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中国根本没有那么大群众基础，当年喜欢港台歌曲的都不好意思叫“乐评人”，于是占据文化副刊版面的乐评人无限放大了这个民族对摇滚乐的热爱。而这显然是没有认清中国的现实，根本没有了解你生活在什么地方、再干什么事儿。中国的老百姓喜欢有点儿摇滚的东西就够了，太有个性、太张扬，谁也受不了。但是尽管如此，90年代的北京到底还是一个大家都需要寻找信仰、方向、启蒙的年代，所以摇滚乐至少还能虚火三年，而今天这个时代，没有谁需要被谁启蒙，于是玩儿摇滚的，只剩集体失落了。
而这种集体失落，导致的就是现在的摇滚门槛实在够低。想起前两天在摩登天空音乐节，发现到“痛痒”这个水平好像就顶头儿了，其实怎么听怎么有媚态。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乐队，歌词基本就是反党反社会，大有与一切人民为敌的意思，中文不够就拿英文凑，反正再没有“甲壳虫”的那点儿禅意和抒情，也再没有《红旗下的蛋》那种当初简直可以影响我这么一个小人儿价值观的东西。不过当天压轴的王勇还是比较靠谱，大仙讲，这段要中秋演就牛逼了。确实。
说回《再见，乌托邦》，其实影片中还有一条寻找小柯的线索，可以说是一条关于为理想去死的线索，这是什么心境？反正我应该是那种人，就是活成什么德行都不会为理想去死。于是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寻找到的小柯对我来说太奢侈了。不说也罢。
我一直相信一件事情，就是好的纪录片都是关于时间的，时间比较容易叫人看清生活的真相，而这也是最残酷的一件事情。于是影片看完了，现场难免一阵集体伤感，但集体伤感远不意味着集体思考，毕竟那个时代早就结束了。于是就算思考也变得多此一举。所以不如集体伤感，伤感他们，也伤感如我一样的还依然在孜孜不倦的幻觉以为真正的生活方式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批人。因为这种幻觉何其可乐并且又能如何？反正唯一确定的就是谁都会老，就像那天电影完了几个人一块吃饭，其中有个怪叔叔，后来知道是黑豹第一代的乐手，但是走在人群中，早就看不出一点儿摇滚了。果然，迟早有一天，大家都会不可避免的变成乏味的中年人，我也会吧！只担心这个速度别是风驰电掣。然后有一天变成乏味的中年人的时候，也许会回忆一下《再见，乌托邦》里那堆“摇滚果儿”讲的那种我也似乎有过的生活：“不用上班，还活得特美，特别没心没肺，感觉青春就是使不完，完全没有现在那种觉得必须干点什么的压力。大家都穿的特酷，出门要换好几身衣服，周末去郊区租房子，自己拍话剧，窦儿做导演和编剧，他年轻时还说相声呢，男孩女孩之间没有利益目的，手拉手走在街上，就是彼此相爱，从来不想明天，反正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