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器之下通向的或许是片蓝色水域


如我这种趣味不怎么高的写字民工总容易对脐下三寸的主题特感兴趣,前两天朋友杂志的主题就是要讲公厕,正合我意。

 

首先围绕我的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一般我们都能在厕所里干什么?这个人们频频光顾却又谁也压根儿不想提的地方其隐蔽程度跟色情场所差不多。而且记得在崔子恩的几部对性别政治喋喋不休的影像里,就是用公厕文化去大探讨性本问题,gay怎么在公厕里乱搞无限美好并且异常残酷之类的。反正崔子恩一向是喜欢把世俗幌子下的情欲戏装上学究的大尾巴,招摇着莫名其妙的概念和术语,准确来讲就是能叫公厕也看上去不伦不类,反正公厕大门上的两个男女标符在他的影像中已然无关紧要,一切是只有性没有性别,所以根本就是十二分的荒诞以及一小撮人才能懂的现实考量。

 

既然是一小撮人才能懂的现实考量,所以我们大多数人在公厕里干的事其实无关风月,很多时候只是抽抽烟窃窃私语比如像《出埃及记》一样密谋着怎么干掉一个男人或者像《人民公厕》一样回忆自己某个不寻常的古怪身世然后感慨人生仿佛大肠而漫漫长路是我们在巨大的消化系统里身不由己的到此一游。再或者像新闻里讲的极度厌世于是抱捆炸药去厕所自灭或者玩儿点行为艺术,诸如此类而已。

 

其实叶兆言多年前也有一个小说《关于厕所》,说的是一群工人的年轻男女从南京到上海游玩,其中一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一直找不到上海的厕所,在一个大百货公司里当众尿了裤子,而后这一历史污点在不同的时间地点被一再放大放大。这个很简单的小说中大量引用了各种各样与厕所有关的背景资料,从而一次又一次打断了阅读快感,制造出不可思议的戏谑与荒诞。有趣复杂略带波普的讲述了一个或者无聊或者宏大或者务实或者务虚的故事。

 

其实抛开别人文本里的厕所,努力的回想一下自己小时候住平房的经历也很有意思。就是每天早晨都哆哆嗦嗦裹一破大衣练好肺活量奔赴公厕,虽然街灯暗黄,不过已经有早起的老头老太太扭秧歌买菜倒痰盂。然后厕所里永远有人在暗示咳嗽,烟气从漏光的瓦缝间逃逸出去以及手纸的揉搓声和嗖嗖的西北风。。。果然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果然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那截一度沸沸扬扬的娱乐新闻——曝光王菲当年为窦唯早起去公厕倒痰盂衣衫不整的照片,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只是在于我们觉得有些人光芒万丈压根儿不能跟这种事儿沾边,正像我们往往避而不谈自己制造出来的这堆垃圾,搞得自己和自己的循环系统是脱离的一样。其实想开了就行了,如果姑且把这个世界比拟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厕所的话,那所谓的干净也就是子虚乌有叶公好龙。正像《猜火车》里的那串绚烂镜头描述的:便器之下通向的或许是片蓝色水域,厕所排便管的漆黑的尽头,就像一张大嘴,吞吐一切并且被一切吞吐。于是干净的生物也不过是吃人类粪便的畜生而已,但是这种肮脏混沌正是我们生命进化的开头儿。所以洁癖对于任何的真实生活而言都是扯淡,更别说那种上完厕所都想灌肠打炮都得戴俩套儿的人了,只能让丫洗洗手去自摸。

 

最后摘段《世说新语》里的小故事讲讲我们祖先多会上厕所:选一宽敞明亮地儿,支起帷幔锦帐,三五美人散落左右,或奉汤、或执扇,总之全不劳您大驾,你只需坐在雕花的镂空座椅上,鼻子里塞上香料,安心排泄。排泄物通常收纳在一个大缸里,视个人喜好,缸中填满红枣、花瓣或蝉翼之类轻薄可人之物。待到大号坠下,红枣随即滚动,迅速将排泄物掩埋,故丝毫闻不到臭味。而花瓣、蝉翼之类则更为可观,但见清风拂过,粉嫩的樱花兀自飘零四散,旋即又如处子般次第落下,堆成一座淡红的花冢,甚为可观。尘埃落定之后,自有美人本着无微不至的关怀帮你料理事后,盥手濯足更衣。。。果然,对比几百年前还飘满粪臭的欧洲,到处是屎的巴黎或者晴天带伞防止楼上的当街泼尿的伦敦而言,我们显然文明多了。这真像是《尤利西斯》中布卢姆说,文明到哪里便是厕所到哪里,看来这种装叉意识我们几千年前就玩儿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