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揭的婚姻无法在吃喝中承受那巴黎样肥胖
——或那分离之焦虑
李孟潮
精神分析者
《革命之路》以夫妻争吵开场——妻子不断要求,自己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而丈夫则不断步步紧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个“一个人待一会儿”的需求。
直到妻子大发雷霆,歇斯底里,这种“我追你躲”的场面才结束。
在现实生活中,这一幕几乎天天发生。
如果“大发雷霆”也无法在家庭中制造出“一个人待一会儿”的空间的时候,接下来夫妻生活中一半会出现“合作三部曲”和“分离三部曲”。
合作三部曲是:1、拼命工作;2、生孩子;3、迁居。
通过这三件事夫妻因为面临压力而重新合作组织,夫妻间的危机可以暂时缓解,所以这三件事往往同时出现。
分离三部曲是:1、家庭暴力;2、婚外恋;3、离婚。
这三件事让夫妻间的危机愈演愈烈,最终分手。
夫妻从结婚的第一天就面临一个危机,这个危机就是——“分离”。
“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的意思就是,“我要和你分开一会儿”。
在《革命之路》结尾,一老太太正在对老头倾诉,而老头取下了助听器,这是另外一个“分离”的姿态。
这个真相让《革命之路》中那个男人恐惧万分,他想尽了方法让女人不要离开他。
可是,就像地球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你抓得越紧,她越是远离你。
无论巴黎还是婚外恋都是分离征兆。
直到最后,那个女人用死亡,自己的死和婴儿的死,宣告了彻底的分离。
对这个男人来说,如何能够包容和承受他那犹如包法利夫人一样的太太,包容和欣赏她那分离-独立的需要是他们的婚姻持续的保证。
而面对分离,他的反应是再努把力,再抓紧一些。
抓不住老婆的时候,他去抓了其他东西:工作、香烟和小姑娘。
在努力工作中,他可以找到无所不能的成就感;
在小姑娘面前,他可以体验被人崇拜的自恋感;
而吸烟,则会让他找到一个“一个人待一会儿”的空间。
当他吸烟的时候,他不再说话,他沉浸到了烟草中,他的自我随着烟雾升腾消散。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男人们在这一支烟圈起的时空中,真正摆脱了世俗的束缚。
声名女人、粮食成就,如过眼云烟,都可放下。
实际上,烟草最早也是用来和神灵沟通的。
一个人的头脑中只有具有一个“神灵社会”,才可能摆脱对“世俗社会”的依赖。
虽然烟草的宗教意义被删除,对其化学作用的依赖就让它变成了“毒品”之一;
在此进程中人类头脑中的神灵社会也被科学社会、商品社会而替换。
人类历史上一个男人普遍存在物质依赖的社会开始了。
从好莱坞到中国电影中,所有古代英雄都是没有物质依赖的,如亚历山大、成吉思汗和关云长;
而近代的英雄几乎都有依赖性,尤其是对烟草的依赖,如丘吉尔和毛泽东。还有那不断嗑瓜子的林彪。
《革命之路》的男人们也是在烟雾缭绕中展开他们的生死存亡。
物质依赖是一种强大的防卫机制,精神分析师华伯格(Wolberg)认为,这种控制性的防卫机制主要是用来遁入身体中,从而彻底搞定外界。
人类之所以会有这种愿望最早来自于哺乳的婴儿对母亲的乳头的渴望,如果这个婴儿会说话,他会说,“我必须永远地快乐和舒适而不是受苦。”
如果这个对“极乐世界”的渴望和幻想没有得到恰当的转化和扬弃,这个人以后就会强迫性地追求极乐世界和神奇事物。(Wolberg,1996)
所以,所有宗教都必须有两个许诺:
第一,许诺一个极乐世界的存在;
第二,许诺在宗教组织中你将会获得完美的母爱——无条件的、满足你所有需求的。
一旦宗教解体,人们立即把这两个许诺寄托到科学的身上。
弗洛伊德就是这样的,可是这种科学狂热持续了没有多久,人类的灵魂就重重地摔倒在那祛魅的现实和肉体上。
《革命之路》中的男人在幻想中依赖商业成就或者道德规范带给自己幸福,
和她老婆幻想去了巴黎两口子就会幸福一样,是走在婚姻幸福的死路上。
这条革命之路走到了死胡同正是通过影片中不时出现的烟雾来征兆的。
这对夫妻的无明迷惑之痛点就是他们无意识共享的分离-个体化冲突,虽然表面上他们俩是对立的,一个独立一个依赖,一个野心勃勃一个懦弱无能,一个勇敢果断一个拖泥带水。
但是实际上他们如此都代表着彼此的无意识,这就像烟草,表面上看上去它会造成依赖性,但是它实际上正是带来超越性的。
跑到巴黎和跑到婚外恋中一样,无法解决夫妻真正问题——“分离焦虑”不被允许也不知道如何升华。
一对没法升华分离焦虑的夫妻必然培养出来依赖的儿童。
类似《革命之路》那样的夫妻(1930,1940年代的人)今天已经是这个社会中的爷爷奶奶。
他们的孩子、以及他们孩子的孩子的最突出特点就是依赖。
这个时代是一个成瘾时代,吸毒是精神-物质依赖最极端的表现,而更加普遍的成瘾行为其实是“美食成瘾”,各国卫生部都在惊呼“肥胖症”已经是危害人类的第一大杀手,死亡率第一位的心血管疾病其实是肥胖症的自然后果,而肥胖又来自于“美食成瘾”。
《革命之路》发生于1950、1960年代,精神分析师布那什(Brush)在那个时候就发现,很多母亲用
食物安抚和征服婴儿,他们无法把自己的需求和婴儿的需求分开,并且使用食物传递了除饥饿以外的很多其他意义,最终造成婴儿无法分辨情绪上痛苦和饥饿感,这
些孩子无可避免的成为食物成瘾的肥胖者。(Bruch 1957, 1961, 1973)
美剧《人人都爱雷蒙德》中的妈妈就是那么一个“口欲妈妈”。
“口欲妈妈”的特征就是不知道怎么升华分离焦虑,也不知道怎么喂养婴儿。
比如说,婴儿哭泣不一定是饥饿,而婴儿如果饿得太厉害,也会一开始推开乳房或者奶瓶。
如果母亲像《革命之路》中的那个妈妈,因为有了个孩子拖后腿而不能去巴黎,或者去了巴黎后要成天工作忙着养活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公,是很难有心情有耐心花时间去分辨这个婴儿的饥饿感和情绪的。
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会不断地寻找“极乐世界”——一个能够准确满足自己需要的“母体”。
如果一个母亲像《人人都爱雷蒙德》中的妈妈,自身价值感完全建立在让别人吃得啧啧赞叹上面,吃-不吃必然演
变成他们家庭中分离焦虑上演的战场,她的孩子也难逃美食依赖的命运。因为你不吃得胖乎乎的话,好像对不起那慈祥老妈妈的命若悬丝的自我价值感的物质基
础。(Slochower, 1983,1987)
英国卫生部门集合全国医学专家,统计了各种科研证据,最后在其循证医学指南手册中宣布治疗肥胖症最有效的方法——节制饮食和体育锻炼。
并且号召所有肥胖者做这两件事情,好像大家都不知道一样。
这就像很多“超级科学”的戒烟手册,一开始必然宣传吸烟多么恐怖一样,好像假定人们会因为恐惧死亡而戒烟。
无论对烟草的依赖还是对食物的依赖,都不是可以依靠增加“科学知识”而解决的。
一个从来不肯戒烟的人,却会因为要孕育孩子而毅然戒烟戒酒。
这说明,生命意义的转变才是摆脱依赖性的根本之道。
——“我是一个父亲了,我要对自己的妻儿负责”,一个男人是这么在孕育孩子前戒断烟酒的;
如果他能告诉自己,“我的生命有一个神圣的使命,一个来自天空和神灵的使命”,他才可能承担人生的苦难,摆脱对母亲乳头和“极乐世界”的依赖。
《革命之路》的悲剧在于,那对夫妻没法在他们家所在的“革命路”这个地方,发现生命的神圣意味。
如果你在“革命路”这个地方没法发现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理由,你可能会背起行囊去西藏或者去巴黎,可是你那坚硬的肉体下面依旧空空如也。
这后现代迷途的依赖性拖住你梦想的翅膀,虽然让你无法告别母性和眼泪,可以至少它也带来了一顿顿温情的盛宴和注意力的高度不集中,这也是一种生活形态,一种也许不必反抗也不必赞成的生活形态。
本文部分内容发表于《心理》月刊2009年第10期,未经允许,请勿转载;一定想要转载而不经允许,也是可以的,但是请注明作者姓名;不想写作者姓名,而写上你自己的名字,那就叫抄袭了;而抄袭,总是受人欢迎的。
参考文献
Wolberg,L.R.著,成谛、林方皓译,1996,《短期心理治疗》,心理出版社
Bruch, H. (1957). The imp
Bruch, H. (1961). Transformation of Oral Impulses in Eating Disorders. Psychiatric Q. 35:458-481
Bruch, H. (1973). Eating disorders. New York: Basic Books.
Slochower, J. (1983). Excessive eating: The role of emotions and environment. New York: Human Sciences.
Slochower, J. (1987). The Psychodynamics of Obesity: A Review. Psychoanal. Psychol., 4:145-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