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乞讨者
在公明待了大半天显微镜,从红花山游玩回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尽兴向哥嫂道别后,我便在站台等开向市区的公交车。
深圳的零星小雨不知何时加剧成细雨霏霏,站台上候车的人群便三三两两地拥堵在站牌下,我本想凑向前去,一是人群太挤了,最为关键的是,我看到了一个乞讨者正步履蹒跚地朝站台走了过来。
那是位六十多岁的老汉:蓬乱的银发,灰长的钢须,古铜色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沧桑。一身陈旧的绒黑中山装,嘴里叼根稍微弯曲的香烟,若不是看见不时有缕缕青雾在他面前弥漫,我还真以为那支香烟已熄灭多时了显微镜。他右手端着一个破旧不堪的白色瓷缸儿,瓷缸儿里面的硬币在他机械的抖动中迸发出机械的沙沙声,犹如禅寺里令人昏昏欲睡的声声木鱼。随之而来的是机械的沙哑声音:“大过年的行行好儿,给个三毛两毛的吧。”
热闹的人群冷寂下来,一个个睁大双眼偷偷注视着乞讨老人和他的行乞过程。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从口袋里各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投入白瓷缸儿中,老汉谦卑地向她们说:“谢谢大妹子,新年好。”两个女孩嘻嘻不语。一个公务员模样的年轻人正忙碌地打着电话,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元的纸币投向老汉伸来的瓷缸儿中,老汉正要道谢隔膜泵,公务员挥了挥手,脸侧向一边继续着他的电聊。老汉逐步前行,一位三四十岁左右的普通妇女表情冷淡地向白瓷缸儿中投入一枚五角硬币,她老公模样的中年男人则抬头斜眺着细雨天空。老汉机械地道了声谢,蹒跚着向前两步,此刻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了,老汉面前那位工薪阶级兄弟正锁眉沉思着什么,挽着他胳膊的漂亮女友却忙着玩耍那款桃红色的时髦手机,面对一对浑然不觉的神态,老汉倒也识趣,继续前行着,继续下来的是再无所获。见收效甚微,老汉执着地朝我跋涉过来。
老汉在距我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隔膜泵,我条件反射般地双手伸进左右裤袋,右手触及到仅剩半包的好日子,木然地冲着那声木鱼摇了摇头。老汉失落地从我面前缓慢走过,他脚上的一双手工布鞋引起我的阵阵恻隐,再次捏了捏那半包好日子,双手停滞在裤袋里再也不想抽了出来。老汉站在我的右侧,冲着我旁边一顶青绿折叠伞晃了晃瓷缸儿,折叠伞微倾,露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黄发时尚青年。老汉还是那句毫无创意的落魄声音:“行行好儿,大过年的给个三毛两毛的吧。”“折叠伞”“噗哧”一笑:“现在谁还有三毛两毛的呀?你以为我是超市的呢?给你张一百的你敢要不?”生硬的普通话掺杂着湖北口音。老汉尷尬一笑,说:“不敢要。”“折叠伞”嘿嘿说道:“一百块给你五毛找的开不?”老汉的脸色愈发古铜开来,说:“我找不开。”“那五十的呢?”“也找不开。”“二十的呢?”“找不开……”“哦,十块的呢?”“差不多儿吧。”“折叠伞”从咖啡色西服上衣口袋中拿出硕大的黑色皮夹隔膜泵,“哦,这里面还有个五毛的呀。”他话说完,头部侧向右肩夹着伞柄,左手捏住皮夹,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熟稔地夹枚五角的硬币投入那个白色瓷缸儿,“当(别字)”的一声清脆尚不及在我心中久久回荡,又听“折叠伞”豪爽说道:“不用找了。”站台下的人群一阵哄笑,老汉满面绛紫,垂着头正要离去,我不由自主地喊了声:“哎,别走。”老汉扭过头,浑浊的双眼写满狐疑。我拉开夹克拉链,从钱包时里抽出张五元的纸币疾步向前投入他的白瓷缸儿内,说:“拿着买碗热饭吃吧。”老汉右手急速甩掉业已燃尽的烟蒂,向我深鞠一躬道:“大兄弟,过年好隔膜泵。”我有些汗颜,这不是折我的阳寿么?我又如何承受得起?我赶忙向他说:“别客气,我只是个打工者,大过年的都不容易,拿着去吃碗热饭吧。”老汉又朝我微躬了躬身,说:“谢谢大兄弟,祝你新年快乐,一生平安。”哟嗬!这可是他上档次的祝福了,我诚恳地对他说:“去吧,别在外受冻了。”折叠伞下迸出鄙夷的声音:“靠!有钱。”我正想回敬他句有些事根本与钱无关之类的话,325公交终于到站,我便随着攒动的人流匆匆挤上公交车。
在车门关闭的一刹那,我瞥见那个老汉正向车上温情凝望,那眼神,令我在心中感慨万千,来不及向他挥手,公交已加着马力迅驰离去,再回首网站优化,车窗玻璃雾化的水气阻隔着我的视线……
又见乞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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