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一部国内小成本电影《爱情的牙齿》，使我注意到该片导演庄宇新的名字。庄宇新在电影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大致属于学院性质的电影人。《爱情的牙齿》在故事结构性、完整性、呼应性等方面虽然也有遗憾和缺陷，但是，作为一个导演的电影处女作，还是有不少值得称道的地方，使人对这名新晋导演有所期待。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庄宇新，得知他在拍摄下一部电影，我特意向他表达了这个期待。因此，由庄宇新导演的新作《隋朝来客》公映的时候，我几乎在第一时间观看了这部电影。但是，看完之后我在犹豫，是否应该说话客气点？因为，《隋朝来客》令人失望，是一部没有新意、缺乏创意的平庸之作。
影片在结构上分为两个大段落，前一部分发生在隋朝。导演虚构了隋朝的一次选秀，这并非皇帝选老婆那种选秀，而是影射当今选秀的才艺选秀。获奖者的名号不是皇后或妃子，而是隋朝小姐。这一虚构使得历史真实等评价方式毫无意义，只剩下丑陋不堪的隋朝选秀与当今选秀的对应线索，例如，隋朝选秀评委中出现了疑似杨二的人物。隋朝小姐选出来之后，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两名隋朝的“贱客”无意中落入一个无底洞穴，被封冻于地下冰川。直到当今社会，考古工作者发现了地下冰川。一名违法乱纪的现代奸商因为断电，需要用大量冰块让冷库里的大批猪肉不发臭、不变质，便偷盗地下冰川里的冰块，无意中将两名封冻于地下冰川的隋朝“贱客”带到了现代社会。两名隋朝“贱客”在隋朝有着与两个年轻女性的人物关系，在现代社会也类似地建立，从而引出不少“笑果”。这样一个前后两段的故事结构，与很多年前张艺谋导演、张艺谋、巩俐主演的《古今大战秦俑情》很像，因此，严重缺乏新意。
在电影表现手段上，庄宇新导演一改《爱情的牙齿》中严肃性、思想性的文艺片风格，以截然不同的姿态，投身于现代波普艺术的怀抱，借用大量网络时代的现代元素和手段，大肆恶搞，在低级趣味的道路上，津津有味编排着每一个情节和细节，水平接近临时搭建的大篷表演，几乎等同于现代社会恶俗现象的大杂烩、大集合：好色、潜规则、卡通化、装嫩、同性恋娘娘腔、丑女、矫情、绿帽子、偷情、偷窥等等，甚至还有民间科学狂人，号称与牛顿、爱因斯坦、霍金、居里夫人是同班同学，一系列网络时代的特征，一一呈现，但是，毫无创造性可言，仅仅只是恶搞的罗列和呈现。影片中古今两段式结构，使人不知道导演究竟是在借古讽今，还是在借今讽古；从学院派到彻底恶俗，使人不知道导演究竟是要向恶俗挑战，还是向恶俗彻底投降。
整个电影故事缺乏逻辑性和现代合理性，随意编造也只是为了恶搞。例如，大款奸商要与网络美女作家偷情，以投资拍电影的名义搞点“潜规则”，便想办法把老婆支出门，然后在家里偷情，结果被临时返回的老婆撞上。这种情形只是宾馆、酒店、旅游业不发达的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陈年往事。在21世纪的网络时代，大款的偷情哪里还需要使用如此老掉牙的手段？从这里我们也能发现，导演赤裸裸地冲入网络时代的恶俗世界，其实对于这个世界只有浮光掠影的表面感受，缺乏深入的认识和体验，因而，影院里的笑声如同几年前的相声一样，大都属于强行挠胳肢窝的拙劣行径。导演纵有一点批判意识，也因为对批判对象的本质缺乏深入了解和体验，而让批判变成高举白旗的投降，甚至成为对观众智商和审美能力的挑衅。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以及韦伯作曲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也在电影中位列被恶搞的名单，让人看到导演的学院修养与恶俗世界的距离，至少在这两个环节上，观众未必理解导演的趣味和用意，更显示出导演自觉弃良为娼的可悲。前不久我曾经评论过话剧《操场》，这种略带光荣感、略带无奈感、略带投机性、略带自觉性的弃良为娼，在这两者身上得到相同的体现。我们不知道该称赞还是该不屑。
影片《隋朝来客》中也有网络时代爱情主题的矫情浪漫，同样没有任何创造性。纯洁爱情的线索细若游丝，在导演的安排下，让人看不懂纯洁的爱情向往究竟是恶俗世界的希望，还是被恶俗世界彻底歼灭的广陵绝响。如果说在这个环节还让观众有所期待，那也不是导演的手法，不是演员的表演，而是女演员王子文的天生丽质。美女是天生的，人们爱看美女，只是爱看美女，与这个电影无关，与电影的情节无关，与恶俗世界无关，与摆脱恶俗世界的愿望无关。美女游离于电影之外，看看剧照，看看该美女其他场合的照片，效果也一样。
我们可以理解小成本电影的粗糙，但是，我们的谅解只在于小成本电影制作上的省钱，而不能谅解创作观念的低成本化、肤浅化。《爱情的牙齿》曾经让庄宇新站到一个高台上，我们期待他的电影新作会是一次高台跳水，即使动作有不完美，本来也可以原谅。但是，《隋朝来客》让我们看到，这一低水准的高台跳水，下面并不是碧清的水池。我们看不到期待中最后压水花的效果，只看到高台跳水的下面是冰冷的水泥地。导演急吼吼地想在大众文化市场中占据一个份额，改变《爱情的牙齿》叫好不叫座的局面。然而，导演在恶俗世界面前表现出的无能为力，可能已成为其导演生涯中的污点和耻辱，类似陈凯歌的《无极》。如果导演不能自觉意识到这个危局，那么，这次乏善可陈的高台跳水，很可能就是导演的纵身跳崖。也许，我的评价有点危言耸听，那是因为，基于《爱情的牙齿》所形成的期待，依然还有一丝尚存。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庄宇新导演将面临更加挑剔的目光。我们希望看到庄宇新未来能够表现出面对恶俗世界的精神力量，而不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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