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极始知花更艳
鄞 淳
近来在网络上常读到刘星教授的大写意荷花,甚是喜欢。令我惊喜的是数日之前,我想不到竟能得到教授的真迹数幅。尤其其中的一幅墨荷简直令我陶醉。是幅胭脂点花,泼墨成叶。墨痕淡淡,却能见出五彩之丰富绚烂;数影分红,无需妖艳也能竟于淡黛。这遂使我想起曹雪芹先生的“淡极始知花更艳”这一诗句,这原本是赞美梨花的,但当我读到眼前这幅墨荷时,竟也生出了一样的感受。可见当绘画达于鬼斧神工之境时,询能妙合自然,甚至有巧夺天工之神趣。
余出身微寒,家父在世时喜植莲花。清明前夕,每置莲藕于缸中;于夏,则芙蓉出水,绿叶成浪。每遇祭祀,母亲总喜欢剪花供佛。而此时此境,纵是盛夏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丝丝的清凉,其意淡而持久,薰而悠长。大概是自幼受父母爱莲雅兴的影响吧,成年后,我总喜欢徜徉于莲塘,甚至梦想能成为荷塘中的一叶莲花,使自我日日融于绿波间,时时随风飘荡,或展仙姿于瑶池,送香意于人间;甚至有时在朗月微风之时,欲咏之而苦于词不成诗,欲画之而难以笔墨传情。今观刘星先生之画,则余心中多年之想念顿觉快释矣,复再一次畅想于荷花之世界矣!
古人云:人品不高者不能写莲。纵是纨绔富贵,焉能写出花中君子之风范!刘星先生生于贫寒农家,少受家父启蒙,立志读书立业,在一无靠山,又无依傍别人提携的情况下,由小学而中学,由中学而大学,继而获取硕士、博士学位,现在又身居大学教授,居德依仁,志道游艺,除于国学中《尚书》、《礼记》、《周易》、《老子》、《淮南子》等经典无不用心研读外,又广泛涉猎古文字学、考古学、人类学、心理学,以及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众多学术领域。读书写字,每有心得,遂旁注眉批,积以成自家之学。所著《传统艺术精神的守护与超越》,由长安画派大师石鲁之一人之学而上溯传统艺术精神,学理洪范,引据精详,开石鲁研究之新风范。又于《美术》、《美术研究》、《美术观察》、《国画家》等专业学术期刊发表学术文章数十篇,每有发表,且每有影响。学术砚池之余,则喜游于山水间,常与终南山高僧本如法师探颐佛理,神会幽微;故虽处现代大都市之闹区,而能逍遥于繁华,于笔墨间吐纳山林之气,观后令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淡定从容之感,超然不知身在尘世之间耳……
我认为,画之得趣不在多多,而能于朴素之中悟出一品清正足矣;会景又何须远,若淡墨中能赊来风月无边则神矣。观刘星先生笔下之墨荷,其心既得淡静,其情既得纯清,其笔墨纵然随心变化,随心适意,则物象笔墨亦不得不清矣。
读罢墨荷,自然会留意到先生画上的落款书法。
古人云:“画者喜书,定能以其画法作书”。刘星先生画上的字,就是典型的画家字。画家字,盖因其笔墨意象、章法之开合而变化造型,故或聚或散,或奇或正,或收或放,皆从整个章法而起,无意于书而书,每有佳者,则如神来之笔,笔趣墨趣成于天趣。先生画上落款的字就是这样,每每能出人意料,或如齐白石之烂漫自然,或如吴昌硕之高古朴茂,或如蒲作英之随意铺张;其意趣之足,断非一般书家所能及。先生于书法楷书则起步于欧阳询,继而褚遂良的大字《阴符经》、雁塔圣教序,复又颜鲁公之《多宝塔》碑及唐人写经卷;行书则圣教、兰亭、米芾、苏东坡、齐白石等;有一年,因心仪西安书法大家刘自椟先生行草书之高古而有篆籀古意,并解其从篆书用笔而得,复又上溯商周秦汉,大凡甲骨、金文、诏版、瓦当、以及汉画像石、画像砖上的文字,俱用心临摹,取精用宏。复而碑帖融合,融画之笔法于书法,使其画面上的书法呈现出超越群伦,既传统又有新意的风格。除了先生的画上书法,我还喜欢他的隶书。其隶书出入于篆籀笔法,采简牍书法之率意和石门铭书法之古拙,兼收秦川周秦汉唐之古意与壮阔,秦岭巴山之奇气,以使其气韵臻于高标;加之他性格粗旷爽朗,任性随心,故笔墨泼辣,开张大气,绝非一般小气之辈所能望其项背。
然世已有诟其“病”者谓其书画太传统,太保守。我则以为,成方圆于规矩,寄精微于豪情,求新意于传统并不是保守,而是稳中求进的一种个人方式。况且古人已有“高书不入时人眼”之说,刘星先生的书画,其气格之高,也绝非那种流俗之辈所能看得懂的。
夫书贵神采,必使心忘于手,手忘于笔,随心用意,随意使笔;当其技道合一之时,则无意于书则书自成矣。但技之精是需要用心磨练的,我在想先生若能进一步将俗务冗事放下,一心磨练笔墨,读书养气,或陶冶于山水林泉,则来日必非等闲之辈所能想其境界的。
观刘星先生书画,生得如上感想,谨写出来,以就教于方家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