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看一个笔者在江西陈村的调查案例。
陈村的村主任徐某是2008年12月村委会换届选举被选上的,其上台轨迹基本可以清晰地表述基层组织资本化的演变逻辑。这个案例仅仅是笔者所调查的七省十村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除此之外,湖北丰村,山东刘村和浙江甬村等经济较为富裕的村庄均出现类似现象。
徐某之所以要竞选村主任是因为,他和他所在的村砂石厂其他股东,想在2010年时,获得村砂石厂下一轮的十年承包权。他们获得民意的策略主要从公共品供给开始,具体来说,徐某及其砂石厂股东主要做了两件事。
其一是筹资重修村庙五皇阁。
五皇阁是陈村老人经常敬神的地方,也是陈村每逢节日上香的地方。2005年时,五皇阁因为破旧需要重修,但老人们动员了几月也只筹集到3000元。徐某为此主动牵头,到厦门去找自己的一些朋友,以及在那边种菜的本村村民筹集款项,此次筹款共筹集了1.5万元。回村后,徐某再发动其他人捐款,最终以5万元的开支将五皇阁重修好了。
其二是筹资修建通往镇上的道路。
陈村到镇上的道路一直没有修好,其原因主要是税费改革后,陈村没有足够财力。徐某看好了村民对修路的迫切心理,便与砂石厂的股东商量要将这条路修好。2007年时,几大股东在一起商量并达成共识,各自当场捐资一千元,并动员村民集资,共筹资3万多元。徐某又通过自己在石厂的朋友关系,以较低成本价格从石厂运来石料,并动员自己的一个有挖机的朋友来免费推路。最终,徐某几人绕开村委会和村支部,以民间力量的方式将一条宽7米、长250米的毛路修好了。
经此两件“实事”,徐某为自己今后的选举铺下了民意之路。伴随民意高涨的同时,徐某因为在砂石厂的经营,其经济基础越来越雄厚。且因为砂石厂的业务关系,经常与镇领导接触,为顺利参选赢得了良好的政治条件。于是,在村民的“渴求”下和镇领导的“邀请”下,徐某2008年正式出来参加村委会主任竞选并最终赢得选举。他的选举口号很简单:“村里近几年来没有办什么实事,自己应该出来带领村民办一些事情,改变一下村庄的面貌。”选举过程中,徐某邀请各组长、各村民代表以及在各自家族里有威望的人到县城“吃饭旅游”,选举当天,为感谢村民前往投票,徐某给每位选民派发“金圣吉品”香烟,而所有这些费用则均由各股东均摊。
徐某担任村主任后,便筹划运作村级公路路面硬化的事情。因为陈村在税费改革后所拥有的治理资源严重缩水,因此并没有钱修路,修路款仅仅是指望明年承包砂石厂的费用。徐某便推动自己砂石厂的股东带资修路,即今年由砂石厂的股东自己带钱、带设备、带水泥、带石子来修路,路的费用在38万元左右,县交通局会拨款15万元配套,剩下的约23万元则由村民自筹。税费改革以来,农村公益事业建设事实上是很难从村民那里筹到钱的。因此,修路款只能由农村基层组织自己想办法。而徐某自己实则与股东合伙,获得带资修路的中标权。实际上,这是资本投资权力的第一轮回报。徐某计划明年从银行贷款四十万元,用来获得砂石厂的下一轮招标,再将这笔钱用来支付修路款。
因此,我们会看到这样一个资本运作的线路图:
A、资本运作修一条毛路和盖一座庙以获得民意的支持;
B、然后资本运作村庄选举让推选出的资本的代表能够顺利当选;
C、当选后的权力代表——村主任为了回报自己以及自己朋友的资本投资,将路面硬化一事招标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即砂石厂的那些股东);
D、因为今年修路陈村不可能有钱支付,因此,一般的承包商不可能轻易来承包这条路,这是招标能够顺利地将标的招给徐某自己及其在砂石厂的股东的前提条件;
E、然后徐某再通过从银行贷款将砂石厂的招标权获得,继续把持砂石厂下一轮十年的运营;
F、最后,将从左手贷款得来的钱再转给自己的右手,支付自己2009年修路的钱。
这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案例,但却将资本投资权力,从而使得村委会资本化演变的过程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过,这种情况对于村委会的发展是不利的,对于村民也是不利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资本化演变后,村委会离其真正要服务的对象——村民会越来越远,而与资本的结合则越来越紧密,这显然有违社会主义基层组织的性质。